一座城市的宏大叙事,大抵都是由那些闪烁着渺小微光的涓滴汇集而成,而今天,只想悄悄放大那些微小的涓滴,看看他们以怎样的故事悄悄融入河流,然后再汇入无垠的大海里。
01
马师傅守着自己的配钥匙摊摊已经30年了,从前一个工具箱子,两把椅子就可以搞定的他,如今也租上了3平米的小门面。摊子不大,但却收拾的很整齐。
没人在的时候,他也会从小小的柜台里钻出来,拿把小板凳坐在久违的阳光里。
“今天天气好呀!”
“嗯,日头大的很。”
去隔壁菜市场拎着两块豆腐,加着一条鲜活小鲫鱼的婶子慢悠悠的跟他打着招呼。
“又给小孙子炖汤啊。”‘“嗯,谁叫那小东西就只爱这口。”“哈哈~”
见人逐渐的走远了,马师傅又重新埋下头,盯着前头枯了的小草发呆,细碎的阳光像金子一样,照着他泛白的头发微微透着光。
钥匙摊子在兴化东巷西口,交叉纵横的街巷割裂出了这一段小小的天地,夹着幼儿园,西荷小学,四个有大有小的小区,这里的楼,有高有低,自然也有新有旧,巷子里的人一直慢悠悠的,像是没有什么值得忧愁的事情,即使两边长的异常繁茂的大树总是给这里蒙上一层雾蒙蒙的色彩,可每个人心里,都像是藏了一部绵长的电影。
他租住在旁边的3513厂家属院,当然,不是新的高楼,去看一下最破旧的,就能找到他的住所。小区井盖上还清晰可见1930年的烙印。
年代感经由那些胡乱生长的灌木以及枯萎的爬山虎拙劣的显露着,斑驳的水泥和掉墙皮的立面,以及有点虫蛀的木梁在岌岌可危里却又坚强的支撑着。
到处都是时间积累下的深重刻痕。
“屋子这东西,能睡下人就好,有个歇脚的地就行了,用不着太好。”
相比于家里的布置,他可能更关心每天要配的几把钥匙,以及偶尔需要拆锁换锁的工程。
“最先不做开锁的工程的,怕别人多想,后来总有人来问,你这配钥匙的不做锁子,不方便啊,就去学了一下,现在偶尔也帮别人换个锁。”
门口醒目的贴着,已在公安机关立案的字样,像是要郑重解释点什么一样。
机器里削钥匙的声音滋滋的响着。
“现在,什么都方便了,有机器的话,都不用我慢慢搞了呢。”
马师傅在这里守了30年,长大的儿子也接手了他的钥匙摊子,不过主业再也不是换锁配钥匙了,反而多了贩卖一些其他工具的活计。
“年轻人脑子活,不像我,老顽固的很,就交给他了,我就过来搭把手。”
说起这话的马师傅,害羞的笑了。
本来从兰州来的老马,在西安也安了自己的家。带着小马,带着小小马。
门口的两把小板凳上来来回回换了好几茬人了,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在这里开始又结束。俨然一个小小的会客厅,老马虽然话不多,可大家都喜欢跟他聊。
“他不爱说闲话,可看着他笑就很安稳。”
02
7点10分起床,闹钟一响立马就要睁眼,如果不在7点40出门的话,意味着7点52分的公交车再也坐不上了,等20分钟下一趟的话,上班就会迟到。
跟大学舍友租住在一起,吉祥村40平米的房子里住了三个姑娘,曾经深厚的大学情谊,永远说不完的小八卦在每日烦琐的工作下也变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洗漱完,各自爬上床,刷会手机,然后沉沉的睡去。
再在下一个7点10分闹铃响的时候开始兵荒蛮乱的一天。
18年7月份毕业的思延在西安已经工作了半年。提起她的工作,小姑娘也不知道该如何定义,从事新媒体行业,可新媒体是个啥,她自己也定义不清楚,公众号就叫新媒体吗?如果是的话,那就姑且是吧。
写稿子之前对她而言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加上商业以及模式化处理的东西再也引不起她的兴趣了,每天跟行尸走肉一样,固定的完成相似的工作。
也怀疑过这样的状态究竟对不对,想着改变却永远不敢跨出那一步,因为知道一旦逃离之后汹涌而来的账单,生活成本,每个月固定给家里打的钱都会成为窟窿。
一直素面朝天的她,总笑着说不喜欢化妆。
可是,哪有姑娘不爱美啊,无非是觉得省点再省点。
觉得骄傲的,大抵就是找到了幸运的能养活自己的工作,留有结余的时候还给爸妈再打点。
“也觉得很累啊,可是大家不都那么过着呢吗,相比于理想,活下来不是会更重要吗?”
如果说和别人合租在一起的房子,也能算做家的话,她也是有家的。
在外边不管多晚,都想回那个小床上喘口气。
“这个床,是我在闲鱼上花50块钱买的呢。”语气里透露着难掩的一丢丢小自豪的情绪。
环顾整个房间,属于她的地方,大概只有5平,相较于其它舍友被快递盒,衣服,杂物堆积的满满当当空间,她的东西少的可怜。
“因为不知道要买什么,东西少的话,搬家也好收拾,每次碰到想买的小东西,一想到之后要很麻烦的打包,就断了那样的念头。”
空白的话,或许是为了下一次重新开始的时候能够更轻松一点吧。
很多时候,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可是不在这儿又能去哪里呢?
03
阿锐的年轻写在脸上,永远带着一顶棒球帽的他,如果不问他的年龄,你绝对以为这小伙95后吧,可唠嗑之后,才发现,原来小哥竟然也是个80后。
他的家却不像他的脸那么年轻,拥有几千年历史的西大街上留下了他和父母住的证据。
作为被朋友戏称西安土著的他,如今还是单身一人,是不够优秀吗?当然不是,西安地铁站,鸟瞰西安,知名摄影师,城市手册里到处都放着他拍的精美的照片。
“只是习惯一个人到处跑,有家室的话,不是牵挂会更多吗?”
是真的喜欢一个人吗?那些仅对自己可见的深夜朋友圈暴露了他的心事。
“如果可以的话,遇见合适的人,我也希望能有自己的家。”
拎着三脚架,扛着相机的他,为了一张照片可以从黎明守到繁星。
日常的工作结束后,回家也不忘一猛子扎进给图片调色的细碎繁冗中,那些一直修不完的图就成为他另外意义上的家人了。
曾经在开始的时候,“摄影师”这个工作,在那些过来人的眼里,实在是一份太离经叛道的工作了,时间不稳定,收入不稳定,住所不稳定,好像所有不稳定的东西都不能称之为“正经”。
“也不是没有过争吵,只是,还好坚持下来了。”
家里被妈妈镶嵌起来的照片,成为了藏在心里最大的荣誉。
比那些耀眼闪光的奖杯、奖牌更重要,对他来说。
谁也不能忽视那面在床头铺满照片的软木墙,挂了他的第一张照片,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是最好一张的下一张。
按照色系,时间排列好的仪式感,是对于摄影师来说的强迫症。
他说自己是游民,所以跟宅在家里比到话,出去晃荡左拍拍,右拍拍心里会更舒服。
每一张照片后面,都是一个充满回忆的故事。
爱家最好的证明,就是把最真实,最美好的一面记录下来,去分享给更多的人。
那块软木墙,是他自己的江湖,浸泡在其间的阿锐,找到了生活的价值和意义。
你看,这是我的家,是我的故乡,是我爱的长安。
04
在书院门里,随便走上一截,看到慈眉善目的老爷爷就去搭个话,放心,绝对会让你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快活感。
而徐大爷,就是我这样搭话搭到神奇书法人。博古通今又时髦前卫。
“我叫徐煦,和煦春风的煦。”
是初见时大爷的自我介绍。
他住在书院门里已经80多年了,嗯,从出生到如今,见证了无数人的搬离,也看过了无数人的移居。
两室一厅的房子里,孤零零的除了他,就剩下了书画,儿女早已各自成家,老伴早两年离开,在诸多被称为“空巢老人”的群体里,他也成为了其中的一份子。
即使用来形容他的现状显得并不是很合适,因为,一个人生活在满满当当的书籍,字画里怎么敢说是寂寞的呢。
长长短短的毛笔,不同大小的宣纸,以及到处贴着的毛笔字塞满了整个空间,边边角角都是满满当当,完全不似一个独居者的样子。
写写画画早已经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写累了就出门在街上溜达一圈,跟好友谝一谝过去,谝一谝未来,他没有让孤独有任何入侵的机会。
“有那么多的书要看,有那么多的故事要了解,怎么会闲下来呢?”
碑林里的东西,在他,早已烂熟于心。
“小时候一放学,就跑过去摸呀,看呀,忘不掉的啦。”
他读孔子,孟子和老子,也看黑格尔,康德,飘,他是跳脱规则之外的有趣个体,是不被岁月染指的“年轻”诗人。
远古历史哲学对他而言,是隽永流长。
西方爱情故事与他看来,是酣畅淋漓。
“怎么会矛盾,都是美啊!”
满室艺术,艺术满室,也许说的就是他的家了,室内所有,哪怕小小的门楣上都留下了他艺术的眼光。
骨子里十三朝下皇城根人的自豪与深厚在他和自己的家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就像一笔一画跃然纸上勾画的世界。
结语:
忘记在哪里看到了,家最奇妙的地方或许就在于,无论现实有多么的狗血,多么令人失望,可生活其中的我们,却永远都会对家心怀希望。
累了的时候,觉得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觉得快要倒下的时候,回到家就会获取到新的力量,和满足的希望。
希望链接、参与、交汇、安慰、光甚至热。
念出西安两个字,吞吐出的温柔感就是光热的所在。
一家一世界,从此再也不是空话,真的成了栖身之处。
而城市,社区,街道,小巷,都是我们最美的家,因为每个人,都不再是一座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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