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河马
天气依旧,阳光依旧,一直延伸至跟前的阳台依旧,两面黑框的落地窗,被几束金黄色的日光,衬托的分外透亮,即日的晨光,缓缓倾泻的落在陈旧的茶台上,同壁钟的指针遥相呼应的移动和变换着。
四条方形桌脚的轮廓,被映射的依次斜躺在烟灰色的地板上,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只是分出了长短与间隙不一的影子,熟悉却又有些耀眼的令人晕眩。
这张四方的老榆木茶桌,先前是一家国营罐头厂的工作台,随着工厂的衰败,便被遗弃在断壁残垣的厂房里,正值那会儿酷爱拍摄一些破旧不堪的黑白影片,似如这类倒闭的国营厂房,便成了我自得其乐的安然之所。
一有闲暇之余,便斜挎着相机,走走停停的踱入其中。如今,再想起那些年的点滴时光,发觉美好的瞬间,都是当年一个人来完成的,不禁的感叹那时年轻气盛的英姿与勃发,引人入胜。
那是一个炙热炎炎的夏日,食毕中饭后,正值午间小憩时分,我一如既往的光顾着老厂房的景致,泛黄且剥落着石灰的墙壁上,仍可若隐若现的读出一些品红色的标语,皆为一簇簇的正楷大字,内容亦都涵盖着当年,颇为激励着工人促生产的言辞,严肃又例证着岁月的斑驳,即是其曾经辉煌的明证,又是它式微落魄的嗟叹与惋惜。
纵深蔓延的长条形的车间里,偶尔会有些家犬于此嬉戏外,时常空无一人。令人印象格外深刻的,乃是其内那股丝丝的清爽和习习的凉风,同厂外早已曝晒的临近贲白的酷烈,大相径庭。尽管四近给人一片狼藉之感,可也未上升到邋遢的程度。
至少,在我的相机取景器中,黑白总是多于彩色的斑斓,这不仅缘于内心念旧的固守,更是自觉黑白胶卷的片子,较比流光溢彩,能给人一种简单朴素的真挚。时至今日,依然讨喜着黑白光影的摄影作品,它们总能沛泽给人们一股活性的气息,爱不忍释。
说来也巧,好物总爱在你不经意的瞬间填入眼帘,如今身前的这张方桌便是如此。只因其太过平实,抑或是当年对于这类污垢斑斑的东西,多数人都不屑一顾。是的,正是它“衣衫褴褛”的污渍,毫无华丽可言的“外衣”,朴茂的都让人遗忘,厚厚的尘土,封存了它本该横呈出的骨架与本真,让行将服役半个多世纪的它“寿终正寝”。正因如此,方才截断了他人的摧残,遗留至今,继而亟待着与有缘人的邂逅。
不消说,这种际遇于我而言,不外乎是一种福祉,缕缕来此多次,竟也未能察觉到它的功用。忆起初次同它相识的场景,依然历历如在目前,恍如昨日。我依稀的记得,那是个午间,“飞檐走壁”的我,额头上的汗珠径自流淌,顺着眉弓向下倾泻,当时忘却了带上军用水壶的我,体力上固然显得有些透支,不禁的引人泛起了倦意,仿佛有些微醺上头之感。
故此,便执意想寻一隅平坦僻静的地方,当作小憩一会儿的安所,正巧左近的角落里,高高的渣物堆中,落着几只千疮百孔的大麻袋,我随即用手拣起来,使劲儿往墙壁上拍打着,以便涤除附在其上的冗厚灰尘。其实,这只是一种自我心理安慰的讲究,一种潜意识里的无端行为,毫无意义可循,麻袋上阿杂的泥垢,依然还是这般顽固的肮脏着。
本想假借着这一物相隔的自足感,即刻进入“周庄梦蝶”的意境,未曾想被眼前的一个挂满青苔的抽屉给吸引,特别是中间那件祥云状的圆形铜扣,深深地撩拨着我的好奇心,随即便欠身俯视一探究竟。
我扒开堆压在其之上的层叠杂物,接踵而至的是股发霉的气味,多少引人觉着有些恶心,且不说里面还夹杂着许多煤渣子,倘若不是因这股奇幻寻宝的臆想,定然不愿做此粗陋之事。不料,映入眼帘的是张四方木纹的桌子,只是被倾斜翻倒着,四条桌腿朝上,其中的一只已有些松动,可总体框架还算完整。
能被发现已实属不易,要是远处望去,它是极难令人会联想到桌子的名词。我用力扳起此物,这才察觉出桌面竟完好如初,毫无损坏之意,只是上面残有颇多长短不一的刀痕,以及凹凸不平的印记,心想这诚然是当年罐头厂的工人,打包抑或是做甚时所遗留的痕迹。
正因如此,审视着这张被岁月包浆过的方桌,令我生出占为己有的欢欣。至此,与它的邂逅相逢,便由此拉开了一段品茗喜好的帷幕,应许这便是佛学中常言的闳缘吧!
临末,我定一定心气,缓一缓心神。不曾想,清晨渐已嬗变成晌午,阳光的直射竟有些灼热之意,令人生出困倦,看似一桩不太起眼的陈念旧事,可拿出来一品,却是这般的自然而然,尽管这事已有十六年的光阴,但仍然这般的刻骨铭心。
犹如摆放在其之上的陶器,看似粗陋,却囊括着温暖的手造之情,建盏里的黑茶,正冒着氤氤氲氲的热气,被阳光透射的格外斑斓,深浅不一的长条榆木纹,依然清晰可见,我谛视着这些早年亲自手造的器物,凝望着它们的釉色,感受着它们的窑温,意豁着它们的神情,不同的器皿,相同的气韵,只是落款的底足,依然写满着“昨日”和“明日”的一段伊始与过往。
河马先生,书于阳台一隅
2020.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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