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莫愁前路无知己
其实,师语现在想来,她所有的行为都深受童年经历的影响,甚至到现在,这种影响依然未曾消除。
和大多数孩子一样,师语当年也是七岁上的小学。师语对童年的回忆,基本上全部源自她七岁那一年,由于当时太小,她根本不清楚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以前很少抽烟的师顺达那段日子烟不离手,平时甚少啰嗦的关平也开始喋喋不休。
最早先是父母无休止的吵架,吵到激烈处甚至会大打出手,她和师言两个人只能站在门边看着他们一个劲地抹眼泪。这样的情形大概持续了半年,就在师语以为他们终于要平静下来的时候,暴风雨来了。
关平丢下她和师言离家出走了。
现在想来,关平当年的出走完全是计划好的,因为就在她打算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她给师语洗了头发,又说了一些要照顾好师言之类的奇怪的话。
等到第二天师语放学回家吃午饭时,她看到了客厅桌子上的一大堆好吃的。师言应该是去玩了,他那会儿并不在家里,而师顺达铁青着脸坐在角落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她当时似乎预感到发生什么事了。
师语没敢问,过了好一会儿,师顺达才说:“我进门时你妈已经走了。”
即使到现在,只要一想起当时的场面,师语的眼泪还是会忍不住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有时师语会想,要是把关平前一天晚上告诉她的那些话早点告诉师顺达,关平是不是就不会走了?她的人生是不是也会有很大的不同?
人类的情感真的是变幻莫测。当你习惯于她在你身边时,你根本无法想象没有她的日子,但当她真地离开时,你的生活还在照常继续,毕竟人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这个世界没有谁是真正离不开谁的。
关平的离开反倒让师顺达振作起来了,他戒掉了烟,辞掉了银行小职员的工作,跑到县里的纺织厂当了一名技术工人。
师语仍然清楚地记得当时好几个亲朋好友轮流上阵给师顺达做思想工作,无非就是银行职员的工资虽然低,但毕竟体面,技工的工资是高了点,但是整天灰头土脸的等等。
不过师顺达最后还是选择了县纺织厂的工作,而且一干就是多年。
师语也慢慢适应了没有关平的日子。虽然歌里经常唱着“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但师语并不觉得自己是根草,因为无论是在生活上还是学习上,师顺达都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关怀。
只是,对于师语而言,关平并不是一个无关痛痒的人,所以她的离开还是给师语带来了不小的伤害,这直接表现在师语的学校生活上。
小学和初中的课余生活对于学生来说是丰富而精彩的:九宫格、丢沙包、跳皮筋……但这只是对别的孩子而言,对师语这种独来独往,从来不参加集体活动的学生,她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听老师讲课了,因为只有在这样的时刻,她才有正当的理由不开口讲话,也不用理会周围同学的嬉戏打闹声。
但是幸福的时刻不会一直持续,因为下课的铃声总会想起,每当这时,学校就变成了折磨师语的人间炼狱。在别人看来,她总是一个人躲在教室里看知己小说,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在发呆,她只是掩饰自己的孤独和不合群。这样的孤独和尴尬伴随着师语走过了小学和初中整整九年的时光,好在她学习成绩一直不错,所以同学眼中冷傲孤僻的怪物却深受各个老师的喜爱。
就在师语觉得她的高中生活依然会布满荆棘的时候,老天赐予了她一个大写的幸福。
师语在初中升高中的考试中发挥失常了,其实早在中考的前几天,这种征兆便已初现端倪。
瘦弱的师语并不像她表面看起来的那般弱不禁风,相反,她身体一向很好,好到她觉得自己在不久的将来可能会因为某种绝症而死掉,因为她曾听别人说过:从来没有小灾小病的人,一旦生起病来那可是会要人命的。
事实表明,师语怕自己会得绝症的担心纯属多余,因为她感冒了,而且感冒来势汹汹,她觉得自己的肺都快咳出来了,鼻子因为过于频繁的摩擦而和驯鹿鲁道夫有得一拼了。
感冒固然可恶,但是比起会要人命的绝症,它显得可爱多了,这次感冒要是搁在平时,师语肯定会高兴好几天,但偏偏它来的就不是时候,所以师语那几天一直在祈祷:中考就让她正常发挥吧。
可是墨菲定律告诉我们,会出错的事总会出错,怕什么来什么。师语中考发挥失常,她给了她当时初中的所有任课老师一个措手不及:一中落榜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地上了二中,排名十三,不前也不后。
其实对于没考上一中这件事,师语倒没觉得多遗憾,只是师顺达在背地里叹了好几天的气。虽然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但是上层建筑也是会反作用于经济基础的,这个真理直接体现在一中向学生们收取的各项费用上,相对于一中,二中的费用就接地气了许多。
二中的高一当时总共十二个班,录取成绩排名前十二的新生依次被分到了这十二个班,而从排名第十三的师语这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循环,如此周而复始。碍于当时市教育局的明文规定,二中虽然没有官方的实验班,但是得益于学校采取的分班机制,一班成为了实际上的重点班。
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老高成了师语他们一班的班主任,按照师语以往有限的经验来说,凡是班主任者,必定为文科教师,但是老高打破了她的这个认知。
老高是一名优秀的物理教师,自她任教以来获得荣誉称号无数,她的教学实力确实过人,据说一中当年想挖她墙角,但被拒绝了,原因只有一个,二中是她的母校。
但是人无完人,老高就有一个致命的缺陷——脾气太过火爆,她要发起火来,消防车都很难扑灭。
如果说学校的分班方式没有什么合理性,那老高安排学生座位的手段绝对称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她让三十几个学生全部站在教室门口,从第一名到最后一名,她喊一个名字,进一个人,所以排名靠前的学生可以随便选择自己喜欢的位置,排名越靠后越没得选。现在想来,学生的基本人权从一开始就受到了不平等的对待,学习越好,权利越大,总之,在老高这儿,一切拿成绩说话, 或许你会说她的思维简单粗暴,但事实证明她的这种简单粗暴效果非常显著,因为从高一到高三,他们班的成绩排名总是遥遥领先于其他十一个班。
师语是第二个被老高喊到名字的人,她顶着其他人羡慕的目光进入了这个即将开始她全新生活的教室。阮一丹给她的初次印象除了惊艳还是惊艳,原来美貌与智慧是可以并存的。
在见到她真人之前,师语在大脑里面给阮一丹勾画了好几个版本,她甚至恶毒地想能考年级第一的人肯定长得不忍直视,结果上帝告诉她:我是可以偏爱一个人的。
“师语,过来坐这儿。”就在师语犹豫着要不要去坐最后一排时,挑了第四排的阮一丹向她抛出了橄榄枝。其实师语当时是受宠若惊的,因为在她过去的九年校园生活里,不管男生女生,从没有哪个人向她主动示好过,至于她自己,更不会是主动的那一方。
就这样,一班的第一名和第二名成为了同桌。师语后来问过阮一丹为什么选她当同桌,阮一丹的回答差点让她当场吐血:“反正都不认识,就挑了一个比较顺眼的。”不过正是由于阮一丹当初这个不得已的选择,让她们成为了心灵契合的知己,课上她们互相提醒对方认真听讲,课下他们手牵手一起去厕所,一起去小卖部。
很多人都理解不了师语和阮一丹之间的关系,两个人天差地别的个性是一个原因,除此之外,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可这话在师语和阮一丹这儿完全讲不通。
一班的第一名不是阮一丹就是师语,当然大多时候还是阮一丹。阮一丹可以算得上是天才级别的了,她天天看零点漫画都能甩别人老远,她的数理化是师语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的,当然,在别的科目上师语可能略胜一筹。用一句话总结,阮一丹是天才型的,师语是勤奋型的。
高二文理分班时,师语本打算学文的,但那会儿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对学文的学生普遍持有偏见,进入文科班会被认为是学习太差而无路可走时的选择,再加上阮一丹当时的极力劝阻,师语最后还是选择了理科。当时一班三十几个人里面,转到文科班的还没有占到一个零头,师语他们前排的陈炜和后排的杜子然也选择了追随革命大军,依然留在了一班继续与她们一起并肩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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