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懵懂过往向谁诉
师语回到家已经六点多了,比平时稍微晚了一会儿。晚饭还没做好,师顺达就回来了。
“爸,回来了?再等一会儿啊,饭我马上就做好了。”
“不急,阿语,今天是回来晚了吗?没什么事吧?”师顺达担心地问道,他的女儿过于懂事,懂事到根本不像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学校离家挺远,家比她近的学生都在住校,唯有她,每天下午一放学就往家赶,若是平时下班进门,女儿总是已经做好晚饭再等他了。
“爸,瞧您说的,能有什么事呀,今天放学后帮同学讲题,所以才晚了一些。我现在高三了,以后可能会经常比较晚,您就不要担心我了。”师语也不想撒谎,只是没有什么别的更好的借口了,她不能告诉师顺达今天的事以免他担心,需要他操心的事情已经是够多的了。
“没事就好。”师顺达看着师语在厨房忙碌的身影,鼻头一阵阵泛酸。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别人都以为他恨关平,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比起恨,更多的是对她的感激,感激她给了他这么一双懂事又可爱的儿女。他给予儿女的不多,但是却从他们身上得到了满满的慰藉和温暖,窝囊了大半辈子的他却因为这一双儿女而能够在众人面前昂首挺胸。要是没有他们,他怎能坚持到现在?
吃过晚饭,一切收拾妥当都已经八点多了。
“阿语,先过来一下,跟你商量个事。”
师语边擦手边坐到了师顺达旁边的旧沙发上:“怎么了,爸?”
“你现在已经上高三了,今年是你人生关键的一年,爸爸希望你能自己把控好人生方向,免得将来为回想过去而感到惋惜。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完全不用顾虑我和阿言,我们能照顾好自己。”
“是不是让我去住校的事啊,爸,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嘛,我喜欢每天回家,咱家又不远,而且骑自行车还可以舒展筋骨,干嘛要花那冤枉钱去住校啊?”
“可是,在学校你可以安心地上晚自习,不用整天来回奔波,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家里欠的债这些年已经还得差不多了,再说师言现在也能够自食其力,所以家里的情况要比你所想的好多了。”
“在家自习也是一样的,真没住校的必要,难道您是每天见我都见得烦了呀,总之,说什么我也不会去住校的。”以前师言在家的时候她都没想过去住校的事,更何况现在他一个礼拜才能回家一次,她怎能丢师顺达一人在家呢?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我说不过你,如果你真的愿意家里学校两头跑,那我也不勉强你去住校了,但是晚饭就不要再做了,每天下午放学后去做一些你想做的事,爸知道你喜欢看知己小说,可以放松放松。关于做饭的这个事都跟你说了不下十次了,你能不能听我一次?”
“爸,这叫劳逸结合,更何况上一天班已经很累了,怎么还能让您伺候我这个坐了一整天的人呢?”
“行了,今天咱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以不去住校,但是晚饭就不要再插手了。一切等到你明年高考完了再说,这是关乎你一辈子的大事,你要真孝顺,这次就听我的。”为了表示自己态度的强硬,师顺达撂下这话就回房了。
“爸……”关于谁做晚饭的这个话题,一向是他们父女俩的争执,师语又怎能不明白师顺达的心思呢?或许是来自关平的遗传,师语在做饭这块儿算是无师自通,而且现在已经做得相当有水平了。今天晚上师顺达所说的问题,师语并不打算妥协。
师语回房做完一套物理试卷后正好十一点,本来还想再温习一会儿功课,但是今天发生的意外让她的大脑昏昏沉沉的,索性洗漱完就直接上床熄灯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了很多:从父女俩今晚的谈话想到了高考,从高考想到了二中,从二中竟然又想到了秦向阳,最后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沉沉睡去。
“师语,你同桌今天怎么还没来上课?她这感冒战线拉得也太长了,请假一个多星期,我都快忘记她长啥样啦。”
还没等师语回答,坐在她前排的陈炜转过头来打趣道:“杜子,那么想她的话干嘛不直接去问老高?”
“我有九条命啊?”杜子然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后继续说道:“老高要知道我到现在还缠着她家闺女不放,她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的!”
“不是你说为了阮一丹可以上刀山下火海的吗?我们在座的可都是你们的见证人哪,你还是男子汉大丈夫不?”
“嘿,你个小陈子懂啥?即使上刀山下火海,那也要我家阮阮点头答应才行,更何况壮志未成身先死那不是你哥我的一贯作风,对吧,师语?”杜子然边说边用钢笔戳了一下前排的师语。
“我答应你便是了。”
突然从背后插进来了一道清脆的声音,三人均被吓了一跳。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阮一丹。虽然大病初愈,但她仍如明珠美玉般,让人不可逼视。师语边起身往里坐边问道:“你怎么从教室后门进来的?”
“门开着,我就走进来了呗!”阮一丹朝师语做了个鬼脸。
师语会这么问是因为二中的教室后门不许开。
对此,官方的说法是:此举有利于校容整洁。但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防止学生上课期间偷偷溜跑。
不过在师语看来,校领导的良苦用心似乎作用不大,因为对她这样老实巴交的学生来说,此举纯属多余,别说从后门溜掉,就是老高请她出去玩,她也有拒绝的可能性;但像秦向阳这种大摇大摆迟到早退的惯犯,岂是会被一扇门困住的主儿,即使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他也会想尽办法逃出生天的。
“亲爱的,你回来了?师语,还能不能做朋友了,你知道我亲爱的今天要来上课,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杜子,你皮又松了是吧?不许跟我家阿语这么没礼貌,还有,谁是你亲爱的?”阮一丹对着杜子然捋袖揎拳。
“这么多天不见,怎么还是这副暴脾气,能不能温柔点啊?”
“实在不好意思啊,看到你,我怎么也温柔不起来,看来我的温柔也是分人的,对吧,阿语?”
阮一丹说完这话便圈着师语的胳膊靠在了她的左肩上,随之又晃了晃她的胳膊问道:“阿语,阿语,这人我怎么没见过,走路带风啊?”
因为距离早自习的铃声响过已经好几分钟了,所以师语本来没打算理她,但是阮一丹却强制性地撑起了师语埋在书里的下巴。
秦向阳很高很瘦,黝黑茂密的头发被理成了小平头,天蓝色的校服松松垮垮地套在他身上,这让他看起来越发瘦了。秦向阳目空一切般经过阮一丹身旁朝他的座位走去,那神情好似全世界都是他的配角。
“阿语?”
“秦向阳。”
“啊?这帅哥跑错地方了吧?他来我们班干嘛?”
“刚转学过来的。”
“嘻嘻,此人必定学识渊博,竟然不带一本书就来上课了,我家老高还要带本教案呢。”
“他是来睡觉的,带课本干嘛?”不过,今天教室的后门也开着,而他的位置又是靠门的最后一排,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加上生冷刺骨的寒风,即使大罗神仙,在那样的环境下也会难以入眠吧?
“坐在后门旁边的人就是与众不同啊,这要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整天迟到早退,保守估计你家老高请咱爹妈去她办公室做客已经不下十次了,小的没说错吧,班长?”陈炜戏谑的话语打断了师语飘渺的思绪。
“你这个目无尊长的东西,一天就知道看零点漫画,还知道我是你的班长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说的就是你,不过你刚才话里有话呀?”阮一丹直接双手掐住了前排陈炜的脖子,说道:“还不从实招来!”
“咳……咳,实情便是他是你师公的外孙,也就是传奇的儿子……”
“啊,难怪刚才看他似曾相识,原来是我家的相簿里有他小时候的照片呀,我家老高也真是的,怎么没告诉我曾阿姨的儿子转到我们班了,小陈子,难得你消息灵通了一次,你是从哪听到这些的?”
“曾老校长和我爷爷是棋友,我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听老校长说秦向阳完全是被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因为是秦家几代单传,所以这唯一的香火更显得弥足珍贵。他爷爷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根本容不得别人说他们的宝贝孙子一句,哪怕这个别人是秦向阳他亲爹妈,所以即使他把大人们搞得人仰马翻,他们也任由秦向阳上窜下跳、胡作非为。但是,小时候的调皮捣蛋渐渐演变成了他爷爷奶奶去世之后的惹是生非。秦向阳他们家是家族企业,据说在南方做得很大,所以他爸忙得根本不着家,至于咱们的优秀校友,她研究院的工作也是一年四季在国内外到处跑,所以秦向阳变相地成为了大龄版的留守儿童。借用老校长的话,长大后的秦向阳真是一天不给他爸妈惹是生非来找点事干,他就不痛快。话说咱们的优秀校友简直是生了个仇人啊!”
“喂喂喂,说话能不能留点口德?曾阿姨又没得罪你。”
“班长,我已经是口下留情了,关键是秦向阳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我并没有胡说八道,你说这家伙今年高考落榜也就罢了,但他竟然伙同他的那些酒肉朋友把人给揍了,这亏得家里有钱摆平,不然这会儿就在少管所呆着呢!”
听到这儿,师语不自觉地又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她想也许秦向阳的本质并没有陈炜说得那么坏。
“你们说这传奇生个儿子理应是神话,怎么到秦向阳这儿就基因突变了,而且变得面目全非、彻头彻尾?”
“小陈子,你说话真是欠收拾,别老对曾阿姨冷嘲热讽,她是我家老高的八拜之交,您老说话可得悠着点,当心闪了舌头。”
“小的知错了,不过天地良心,我说的可全都是事实。秦向阳为什么会漂洋过海地跨越秦岭淮河线转学到咱们这儿,不就是他爹妈对他束手无策了?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咱们的老校长,毕竟在他的铁血手腕下出了不少响当当的人物,你家老高和秦向阳他妈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啊!对于秦向阳这种,就得以暴制暴。”
“对于你这种,也得以暴制暴!”
“女侠,咱们现在说的是秦向阳,你扯到我身上算是哪门子的神逻辑啊?”
“你就一八卦爱好者。”
“嘿,你不八卦,那还听我说了这么久。”
“请不要把我的好奇心和你的八卦相提并论。”
“你以为将八卦换成好奇心就变得高大上了?”
“说你傻,你还不信,弟弟听着,姐姐给你科普一下,好奇心就像是我对某些事情感兴趣而关注的心理;八卦则像你一样是有偷窥心理,专门对别人的隐生活感兴趣的不正常心理。所以姐姐我的是人类正常的求知欲,而弟弟你则是非正常的偷窥心理,此为二者之不同,可否明白?”
“谁是你弟弟,真是巧舌如簧。”
陈炜费了半天口舌让阮一丹如愿地听到了她想听到的一切,没想到临了却得了一个偷窥狂的称号。反正他是从来没有在和阮一丹的唇枪舌战中占到过任何便宜,每次都可谓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不过,陈炜这人就喜欢在阮一丹这儿找虐,因为只要他一回头,十有八九是要找阮一丹聊天,与闷葫芦般的师语不同,阮一丹是个外向开朗而又风趣幽默的姑娘。和陈炜一样,喜欢找阮一丹聊天的男生女生一抓一大把,所以在大多数的课余时间里,他们这一块都会被围得水泄不通。当然,师语心情好的时候偶尔也会加入他们的话题,但更多时候则是在一旁静静地听他们聊天。
阮一丹和陈炜刚才关于秦向阳的对话在师语心里引起一阵不小的波澜,但是师语还是打算停止这个话题:“阮阮,这是我帮你做的各科笔记,用红笔标注的是重点,用黄笔标注的是难点,虽然你很聪明,但是在家自学难免有所欠缺,你先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再问我。”
“还是我家阿语对我最好啦,有老高在,所以物理没落下,其他科目我虽然自学过了,但还是有些地方不太懂,我家阿语,你怎么可以这么贴心呢,将来我要跟你过。”
“打住,可不要再拍马屁了,你不知道我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呀?”
“嘿嘿……”
其实,能为阮一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师语打心眼里高兴。因为她,师语不必将自己的快乐与心事埋藏;因为她,师语觉得自己也是一个被别人需要的人;也是因为她,学校对于师语而言不再是一个会让她感到局促不安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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