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家的院子
1983年年初,我家从锦州的部队大院搬到辽阳市。我人生的前10年基本都在闭塞的部队大院里度过,突然回到一个繁华市区居住,各种新鲜事物的刺激令我头晕目眩,三姨家的院子是其中重要的一项,我至今仍印象深刻。
“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我三姨家院大门口的春联一下子吸引了我,部队大院的住家极少贴春联,充满传统过年气息的春联自然令我耳目一新,打量许久。
三姨家住的是个大家庭的院子,公公婆婆一家,小叔子一家,她家三口,都住在院子里,依次排开。不是北京那种四合院,而是东西走向的一排平房,院子里不很宽阔,有时要贴着停放的自行车走过。小叔子养了很多鸽子,咕咕叫又展翅飞翔的鸽子,给院子增添了活跃生动的气息。
大院三家共用一个旱厕,80年代,到处都是旱厕,我在部队大院亦然,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便。当然,以现在的眼光看回去,旱厕远不如水厕整洁舒适。我们的下一代,也基本不知旱厕为何物了。三姨家院里的旱厕是木头门,里面的门闩坏了,所以,已经在里面的人只能靠喊话来提醒再想如厕的人,多少有些尴尬。
三姨家只有两个起居室,外面是厨房和烧火间。住人的房间只有一个,另一个因为没暖气在冬天就当作了库房。住人房间也不大,一个大炕,炕下摆放着柜子和带架洗脸盆。房间和设施很一般,但三姨家的耀眼之处,不在于此----她家的美食,邮票,以及三姨夫走南闯北的见识,才是亮点,令我着迷。
我人生第一次吃驴肉,第一次吃铜火锅涮羊肉,都是在三姨家,那种美味令我怀念至今。坐在炕上吃饭,也是不一样的体验,虽然坐久了腿会麻。内藏幽幽炭火,外罩缕缕白烟的铜火锅,更是让我啧啧称奇。我三姨家在八九十年代经济条件比较好,加上古道热肠的待客之风(虽然我只是个小孩子),我经常能吃到酱驴肉或牛肉,五香花生米,我三姨做的“野鸡脖”和“炸茄盒”,啤酒和汽水,在那物质比较贫乏的80年代前期,这些食品尤显珍贵,令我大快朵颐,流连忘返。在三姨家,他们把广柑(在部队大院时偶尔能吃到橙子,那时我们称之为“广柑”,属于比较稀罕的食物)切成一瓣瓣的,然后捏住两端的橙子皮,把橙子瓣翘起来吃,头一次见到这种优雅吃法,让我大开眼界。
80年代的少年大多喜欢集邮,我也不能例外。我的集邮是纯手工操作----从家里信封上一张张地剪下邮票,泡开再晾干,偶尔去邮局买几张新邮票,但囊中羞涩,买到的很少,总之,邮票数量少得寒酸;三姨夫酷爱集邮,在他家我头一次见到这么多邮册和邮票,令我眼花缭乱,乃至有些眩晕。他又慷慨地送给我两三本集邮册和一些漂亮邮票,使得我的集邮藏品飞跃般地升级。
三姨夫是搞供销工作的,经常出差,天南海北的,见多识广,随便讲讲各地的风土人情和奇闻轶事,都比收音机里的孙敬修更吸引我。三姨夫还擅长一个穿透床单掏扑克牌的小魔术,变的过程中,他嘴里念念有词,配合着夸张的动作,扑克牌就神奇地穿透床单,令我瞠目结舌。他把谜底告诉我之后,我靠这一手魔术,征服了小伙伴和同学们,他们惊奇目光之下,是我少年时罕有的高光时刻。
三姨家最早买了汤姆616傻瓜相机,三姨夫最早用上了大哥大,都让我耳目一新,同时,在亲戚圈里也引流着时尚的方向。
三姨夫有七个妹妹,大多已结婚生子,每逢春节,大院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我那时年龄小,也比较害羞,见到这些不太熟悉的姑姑姑父,分不清谁是谁,也不敢乱叫,只想着偷偷溜走。
三姨家大院在西顺城街,原辽阳县署附近。如果从民主路过去,会经过护城河上的一个小桥,那个桥有个转弯和小坡,冬天结冰时,很容易滑倒,我每次骑车路过都得小心翼翼。她家南边就是义学街,80年代后期,那里成了小商品批发市场,大大泡泡糖和天津大板巧克力竟然可以成盒买,还不贵,也是奇事。
80年代后期,三姨家的大院拆迁了,她们家住过两次楼房,虽然房子宽敞明亮,家具新潮,但对我的吸引力却远不如平房大院。
近些年回辽阳,有时路过西顺城街,三姨家从前位置上建起了一栋栋楼房,我伫立风中,“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漂亮春联的画面从眼前浮现,飘过,却越飘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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