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当时调查所貌似做得风生水起,发展不错,但我却隐隐感觉到这风光表面下的调查所已经危机四伏,若不趁早想办法解除这些潜伏着的危机,将会严重影响调查所的生存及发展。
这种危机感主要来自三个方面:
首先,是职工的素质问题。
老岩当时建立的 “没有项目就没有工资”的这种薪资制度,一方面确实督促了员工们努力进取,但另一方面由于入职的门槛过低,导致调查所内部鱼目混杂的现象比较突出。比如说公司聘用的普通调查员,他们是通过直接到现场进行问卷调查的方法,获取劳动报酬,这部分人的入职门槛过低,职业培训不够,不少问卷质量很低,更有个别弄虚作假的现象,若不从源头控制调查问卷质量,调查数据的准确性就无法保证,所以必须强化普通调查员的管理;
还有市场营销人员,也比较混乱。虽然9%的立项提成的确成功调动了这部分人员的工作积极性,为调查所招揽了不少业务。但不乏一些人在外面借用调查所的名号,做一些名不符实的宣传,长此以往,必有负面影响。
同时员工缺乏基本的安全感,组织的凝聚力不够;
第二,是调查所自身的问题。
我不知道老岩当初拿到的是什么批文,居然有人事调动的权利。他把很多人的档案调到了调查所名下,对此我是心存疑虑的。
当时并不是所有单位都具有调动档案的权利,而在他这里,门槛如此之低,让我感到不可思议。
更有意思的是,他居然以调查所的名义,在南开、北京大学直接招收本科毕业生,让大学给毕业生直接派发前往调查所工作的派遣证,只要毕业生能够提供北京的住址,他就以“调查所”的名义,直接通知当地派出所,给外地户口的新毕业大学生上京户,我觉得这个事太蹊跷,甚至有些玩笑。
北京户口一向非常难搞,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但在他这里,外地大学的外地毕业生,进北京、拿京户,易如反掌,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或许老岩是利用了当时户籍制度的某些漏洞,巧妙且合法地完成了这一过程。
仅仅这个事情,就让我感觉很不安。
第三,就是调查所上级主管单位的问题。
这是一个挂靠问题。可能现在很多年轻人不明白什么是“挂靠”。
调查所理论上是事业型组织,这种组织在那个时候,是必须有上级主管单位的。由于事业型组织是非盈利的,上级主管单位应该定期给这个下属事业型组织提供运行经费,用以完成组织职能。
问题是,老岩的这个调查所,所谓上级主管部门,并不给调查所提供经费,也没有直接的职能任务。这种情况下,调查所要维持运行,经费只能自筹;要想生存和发展,就必须在外面寻找空间。这样一来,调查所就没有职能上的约束,只要是合法合规的事情,都可以做。自主的空间非常大,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是事业性单位,还没有税务负担。
这种空间和自由度,也是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才有的。
理论上,调查所的上级挂靠单位,就是立所时批文发出单位。
问题是,老岩和原挂靠单位发生过一些纠葛,而且他们之间的矛盾似乎难以协调,因而老岩就想放弃原来的“上级”单位,换一个新的“上级”单位,也就是所谓的换家“挂靠”单位。
这就如同亲生儿子不认老子,想抛弃原来的老子,再找个新老子。那么原来的老子,肯定是宁可打死这个儿子,也不会让儿子到外面找新老子的。
老岩的这个想法,上级单位肯定已有所觉察,迟早会对老岩有所动作。
很快危机就来了,上级单位要对调查所做些人事上的调整,并且发话,如果老岩不同意,原来的“立所批文”就会被收回,调查所立刻成为非法单位。
那时的社会条件,调查所必须得有个“挂靠”单位,这个儿子必须得有个老子,才算合法。
因此,这个危机一旦爆发,对调查所无异于釜底抽薪。你搞得再好,人家一纸文件,一切都可能化为乌有。
另外,对调查所的“羡慕嫉妒恨”无处不在。当时调查所的分配奖励制度,也确实算是大手笔,只要努力,或许半年下来,一个人就可以赚到普通国企职工30年工资的总和(静态看)。这种收入,在调查所有几个人已经实现了。只要上级主管单位有人因眼红眼热在领导那里随便打个小报告,调查所就有危机。
再加上有一次有家外国的相关公司由于关注过调查所,其总裁不远万里亲自来拜访,而老岩和上级的沟通不够,自己自作主张,直接接待,并试图和人家合作,这种做法,进一步给自己在上级单位那里埋下了“地雷”,多种矛盾积蓄在一起,一旦爆发,必是天翻地覆。
我的预感一般不是很灵验,但这次却有些准。
就在送走戴维不久,有一天调查所全体员工突然接到上级主管单位的通知——召集全体人员开大会。
上级直接宣布解除老岩的所长职务,并立刻委派新所长就职,宣布的理由貌似充分,但在我们看来并不充分。因为,据我所知,所里的各项活动,都是守规守法,并没有脱离社会调查这一基本主题方向,老岩起码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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