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方老爹痰迷心窍 老夫子恼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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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比开回到家里, 那时候天已过午,家里人摆上饭来,叫他吃也不吃;却自己一个人,背着手,在书房前踱来踱去,嘴里不住的自言自语,什么“捷报贵府少老爷”,什么“报喜人卜连元”。家里人听了都不明白。幸亏这书房里的王先生曾经中过举,晓得其中妙。“一定是今天赵家孩子中了举,见了眼馋,又勾起那痰迷心窍老毛病来了。”
忙叫老三:“快把你爹爹搀到屋里来坐,别叫他在风地里吹。”
这老三便是会做文章的那孩子,听了这话,忙把父亲扶了进来。谁知他父亲方比开一看见先生就跪在地当中,朝着先生一连磕了二十四个响头。
先生忙忙还礼不迭,连忙一手扶起了方必开,一面嘴里说:“东家,有话好讲,这从那里说起!”这时候方必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拿手指指自家的心,又拿手指指他儿子老三,又双手合十照着王仁拱了一拱。王仁的心上已明白了三四分了,就拿手指着老三,问道:“东家,你是为了他么?”
方必开点点头儿。王仁说:“这个容易。”随手拉过一条板凳,让东家坐下。又去拉了老三的手,说道:“老三,你知道你爹爹今儿这个样子,是为的谁呀?”
老三说:“我不知道。”
王仁说:“为的是你。”
老三说:“为我什么?”
王仁说:“你没有听见说,不是你赵家大哥哥,他今儿中了举人么?”
老三说:“他中他的,与我甚么相干?”
“不是这样讲。虽说人家中举,与你无干,到底你爹爹眼睛里总有点火辣辣的。”
“他辣他的,又与我甚么相干?”
“这就是你错了!”
“我错甚么?”
“你父亲就你这一个儿子,既然叫你读了书,自然希望你将来也同你赵家大哥哥一样,挣个举人回来。”
“中了举人有什么好呢?”
“中举之后,还可以中进士,中了进士,好处多着哩!”
“到底有什么好处?”
“中了进士就有官做。做了官就有钱赚,还能拿板子打人,出起门来,开锣喝道。阿唷唷,这些好处,不念书,不中举,那里来呢?”
老三孩子虽小,听到“做了官就有钱赚”一句话,嘴里不说心里也有几分活动了,闷了半天不作声。又停了一会子,忽然问道:“老师,你也是举人,为甚么不去中进士做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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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方必开听了先生教他儿子的一番话,心上一时欢喜,喉咙里的痰也就活动了许多,后来又听见先生说什么做了官就有钱赚,他就哇的一声,一大口的粘痰呕了出来。刚刚吐得一半,忽然又见他儿子回驳先生的几句话,驳的先生顿口无言,他的痰也就搁在嘴里头,不往外吐了,直钩钩两只眼睛,瞅着先生,看他拿什么话回答学生。
只见那王仁楞了好半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面色很不好看,忽然把眼睛一瞪,吹了吹胡子,一手提起戒尺,指着老三骂道:“混帐东西!我今儿一番好意,拿好话教导与你,你到教训起我来了!问问你爸爸:请了我来,是叫我管你的呢,还是叫你管我的?学生都要管起老师来,这还了得!这个馆不能处了!一定要辞馆,一定要辞馆!” 这方必开是从来没见先生发过这样大的气,今儿明知道是他儿子冲撞了他,惹出来的祸。但是满肚子里的痰,越发涌了上来,要吐吐不出,要说说不出,急的两手乱抓,嘴唇边吐出些白沫来。老三还在那里叽哩咕噜说:“有能耐,就去中进士做官给我看,不要在我们家里混闲饭吃。”
王仁听了这话,更是火上加油,拿着板子赶过来打,老三又哭又跳,闹的越发大了。还是老三的叔叔听见不像样,赶了进来,拍了老三两下;又朝着先生作了几个揖,赔了许多话才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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