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侯去世后,太子魏击继位,是为魏武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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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击还是太子时就被文侯派到前线将兵,魏进攻西河时,趁着吴起同秦军主力鏖战时,他率军在北线跨黄河攻下了秦国军事重镇繁庞,有力策应了吴起在南线的战斗,后来被派往中山挂职锻炼,有不错的军事和政治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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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便如此,领导魏国的近三十年时间里,他却没有表现出乃父那样宽广的胸襟和始终着眼全局的政治头脑,人才兴国和三晋联盟两个打天下的法宝一个也没有继承下来。
逼走吴起,自毁长城。
破坏三晋联盟,四面树敌,秦楚赵齐打了个遍。
身为一个君主,究竟该如何理解君与臣、君与民、国与国乃至人与人之间对立又统一的关系。
究竟是高高在上还是平等如一或俯身谦卑,利益的重心如何倾斜等等,如果不能结合当下的情境形成自己合理的行为策略,就会始终以一种错误的方式处理关系。
魏击可能从来没有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对内他既不尊重臣子,对外也不尊重其他诸侯,在这些关系当中,自己始终是凌驾于这一切上的主子。
他的思维方式在和田子方、吴起的对话里一览无余。
在还是太子的时候,有一次出行遇到父亲的老师田子方,他下车行礼,却没想到田子方理都没理就走了。
恼怒之余他质问田子方,一个富贵之人,一个贫贱之人,他俩究竟谁更有资格看不起对方。田子方回怼当然是那个贫贱之人,国君目中无人会破国,大夫目中无人会破家,贫贱之人则无此担忧,老板言不听、计不从,甩手就可以走人,走哪还求不得一处容身之地。
田子方显然是在敲打这位平日里目空一切的太子,否则很难想象一位高绝流风的儒者待人会如此无礼和强硬。
田子方的意思很明白,大争之世,人才自由流动,主君才是那个输不起的人,你若执迷不悟,不待见你的人不会只是我。
田子方的话里多少有些情绪,但恐怕也有一丝悲怆,即便自己成了帝王师,这是孔子也未有过的礼遇,是多少读书人的梦想。但在眼前这个准国君面前自己仍然不过是一个贫贱之人罢了,可悲可叹。田子方后来到齐国出仕,恐怕和这件事不无关联。
但显然田子方的苦心并没有什么太大效果。
2
魏击继位后去了一趟西河做视察,名为视察,实际就是观察观察西河守吴起对自己的态度。
视察时他称赞河山之险足矣保边界太平,旁边的侍臣也附和道,善修河山之险可成王霸之业。
如此淡化吴起在西河的功绩,显然是对已经功高盖主的吴起的一种服从度测试,如果吴起识相些,不说跟着附和,哪怕是默许,也可以传递出一点积极信号。
结果吴起没搂住自己那小暴脾气,名正言顺地给两人上了一课:作为一个国君说这样的话已经很危险了,旁边的侍臣也跟着附和那就更危险了,夏桀、商纣的国家哪个没有天险,但是政治不修,就有商汤和武王起来讨伐他们,您带我们打下的城池,哪个不是墙高人众的,不都是因为施政不当才被我们拿下?山河之险能成王霸之业大谬也!
当着一干臣等给君王上课,不知教学质量能有保证无。所以与其说这是在上课,不如说是反击,魏击只说了一个字“善。”
好在这番明贬的话里还有一些暗褒,吴起这波测试勉强及格通过。但慷慨陈词一时爽,过后吃土泪两行。
直谏也得看是不是明君,说话总得考虑场合以及受众的理解和接受能力,如果是批评还必须要注意打击面,从后续影响来看,吴起这番话于他没有收到正面效果,人心教化还得是润物细无声最妙,“不言之教,无为之益。”
吴起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相,当年忍辱离乡的时候就发誓“不当卿相,决不回卫。“不然也没理由母丧不奔。他的一生真的是在为这个梦想奔波,且为此做出了太多牺牲。
李悝国相的位置空出来后,吴起看到了希望,他满以为凭自己的功绩,这个国相十拿九稳,因为遍数庙堂上再没有人比他更有资历和能力胜任这个位置。
魏击可不这么想,他对吴起的测试已经有了答案,他绝不可能把国相的位置交给一个自己掌控不了和惹自己生厌的人,所以他选了一个老实听话的田文做了国相。
吴起的小暴脾气又没搂住,当面就去找田文对质:“说说吧,带兵打仗、内政外交,您哪个可以与我相比,都无法相比的话,为何您的地位反在我之上?”
田文道:“国君刚继位,威信还没有建立,在这个时候咱俩谁更适合做国相呢?”
吴起终于转过这个弯来了,不是国君的威信还没建立,而是自己已经高处不胜寒了,何况自己这些牢骚话这个时候又能改变什么,于是只好作罢。
吴起在魏国终归没有当上自己梦寐以求的国相。
田文之后,魏击的女婿公叔矬任国相。公叔痤表面上亲善吴起,背地里却想方设法要锄掉吴起,发觉自己有生命之虞的吴起不得不含泪离别这片抛洒过血泪的土地奔楚国而去,心中满是不舍。
公叔痤这个人后面还会提到,作为一个国相,他起到的消极作用远远大于其正面作用。
吴起到楚国一年多的时间便赢得楚王信任,英雄识英雄,楚王任他为令尹,帮他圆了国相梦。他便以李悝的变法为模板推行改革,楚国的国力在短期内强大起来,取得了“南收扬越,北并陈蔡”的战果。
然而吴起的出走并没有在魏击心里留下一丝警醒。他还是执迷不悟地粉碎着老爹的既有政策,紧接着把手中的大锤瞄准了三晋联盟,趁着赵国内乱玩起了代理人游戏,出兵支持造反的公子赵朝攻打赵国新都邯郸,结果被新当家的赵敬侯击败,联盟开始出现严重的裂隙。
三年后,赵国攻打卫国,卫向宗主魏国求救,魏击亲率大军驰援打退赵军。昔日并肩战斗的盟军今日却在战场上殊死互搏,刀上沾了对方的血,三晋自此再无宁日,以后就算勉强捏到一起,也不可能像文侯时那样进退如一了。
赵国马上邀来楚国报仇,对魏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吴起毫不客气地掐断了河内和河东之间的通道,在魏国的软肋上狠狠一击。
赵国趁机连下魏国两城,要不是楚王在这个时候突然去世,真不知道这场仗会打成什么样子。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魏击肯定很不开心。
为各类君主简单分个层,上者,具备控局能力,可以在不利的局面下,能够自觉地意识和发现不利的因素,然后团结上下无中生有打开局面,始终往天平上堆砌胜利的砝码,这其实比抓到烂牌再打好要难,牌局是死的,现实却有无限可能,会有难以发觉的隐藏牌可打。中者,守成有余,开拓不足,天平不会倾斜。下者,或聪明英睿,或愚钝堕落,但总是在努力堆砌失败的砝码,国家不可避免走向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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