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四小学放学了，陆萍和她最好的俩个朋友芙兰和琉琉随着人流走出校门。
琉琉全名是张可琉，站在三人中间，她个子比同龄人高一些，才五年级就一米四多了，加上一头黑色的长发，显得非常漂亮。
芙兰走在琉琉右边，是个英国女孩，全名……算了，全名太长了就不说了，因家族事业来中国读书，她的中文说的和英文说话方式一样快，是个标准叽叽喳喳的女孩子。琉琉热情的回应她，两人说相声似的一搭一档。
陆萍走在琉琉左边，一般大家喜欢叫她瓶儿。与两个叽叽喳喳的同伴比，就相当沉默，只有在被问起什么感想时才“嗯嗯”“是的”的回应。
三人走出校门，到拐角处看到年轻的刑警刘松正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从地上的烟头上看有一阵子了。这附近大人小孩大多认识他，从他跟前走过会说句“刘警官好。”或“刘哥哥好。”他也不知道听到没，就是一个劲点头。
“啊，瓶儿小姐。”看到陆萍三个女孩子过来，刘松赶紧扔下烟头，站了起来。
“切！”陆萍皱起了眉头，她右眼有眼疾，带着医用眼罩，用仅有的左眼盯着刘松。
琉琉看了看她，赶紧走上前一步，问：“刘叔叔，找我们家瓶儿有什么事吗？”陆萍和张可琉虽然是同年，但辈分上陆萍是张可琉的小姨，陆萍不喜欢说话，张可琉要习惯性的帮陆萍挡枪。
“我，那个，你们，我想……。”面对琉琉的质问，刘松一下语无伦次起来，他下意识拿出一根烟，想点后又觉得不对，最后他盯着烟平静下来，说：“我，在思想上遇到些障碍，想问些问题，听说瓶儿，啊，不对，陆小姐是这方面专家……。”随后越来越小声。
“呃呵呵，”一旁芙兰天真烂漫的笑着说：“虽说中国和英国有很多不同，俺记得我们英国警察内部有专门开导思想的心里医生，你们中国没有么。据俺所知不是有个叫‘政委’的职务。”
“这，这位英国小姐了解还挺清楚。”刘松尴尬的说：“虽然差不多，但我这些问题在他们那里找不到答案的。这方面，无疑是陆小姐比较厉害，据我所知，陆小姐可不是一般的小学生。”
刘松的话称赞中还有点威胁的味道，陆萍眉毛皱的更紧了，她仰起头紧紧盯着刘松，两人身高差非常大，刘松有一米八出头，身体也很健壮，是标准的东北汉子。陆萍身高只有一米二，比同龄人还矮一些。这样看了一会儿，陆萍感觉脖子有点酸，扭扭头说：“好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前面那个‘乐天’冷饮店是琉琉的零花钱，请我们吃点好的，算是你的意思。”
“零花钱”指的就是这间店所有收入都归张可琉所有，张可琉的母亲天六姬是东三省最大商业组织“御天堂”的大老板，当然这点一般人并不知道，包括“御天堂”的中下层员工都不知道。普通人只知道天六姬是私立高中“沈铁十八中”的一名历史老师，最多知道她是名剑术高手。平常天六姬只是个家庭妇女，一边当老师一边照顾老公张雷和女儿张可琉。“御天堂”运营如何，除非出了特别大的事她是不会出面的，说白了就是甩手掌柜的，只管拿钱。事实上她连钱都不拿，过日子全靠当老师的工资。不过，张可琉并不是天六姬亲生女儿，是张雷和死去前妻生的，天六姬是后妈，不过这后妈对继女宠得不得了，在“御天堂”琉琉就是公主。
但与其它暴发户不同，“御天堂”是有几百年历史的商人，有自己一套管理体系，天六姬之所以离“御天堂”远远的，就是怕出风头。张可琉这个小公主也不能太招摇，所以天六姬就把这个冷饮店交给张可琉，一切收入归她，顺便培养下她的管理能力。
这点一般人不知道，但李强知道，李强是个一米七多的阳光青年，总是挂着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尽管四月份的“乐天”冷饮店里一个人都没有，他仍这样微笑着站在柜台后，而让店长陈佩佩和另一名女同事韩嫒去休息。
“欢迎光临”，门开了，电子合成的女声发出声音。李强原本因为来了客人很高兴，但一看是刘松，有点泄气，心想这刘大警官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四月份就来吃冰淇淋的人，莫不是出什么事了，来调查的。
“伙计，这里最贵的是什么。”李强认识刘松，刘松可不认识李强，他甚至没来过冷饮店，只好挑贵的来。
“最好的是28块一份的全鲜果豪华圣代，这是我们店的招牌货，无论男女老少都合适的上等美味。”李强特意把“男女老少”四个字说的很重，因为刘松怎么看也不像是来吃的。
“来三份。呃，我再来杯柠檬汁吧，多少钱。”刘松递过张百元大钞。
“柠檬汁6块，总共90元，找您十块，柠檬汁给您，其它马上好。”原来要请客，李强脑子里想着手上不停，几下就都搞定了，然后手脚麻利的做起了圣代。
“欢迎光临”合成女声再次响起，李强抬头看看这刘警官请的是谁，一看吓一跳，妈蛋是自家小老板。
琉琉和芙兰说说笑笑走在前面，瓶儿有些落后，看三个女孩子进来坐在靠窗的位置后，李强忙冲里面喊：“大姐二姐，咱家闺女来了。”同时手底下加快速度，以最快的速度把三个圣代作好。
“公主，丞相，大公，给~。”李强三人每人拿着一个圣代，端给三个女孩子。旁边刘松差点没把柠檬汁喷出来，这都什么称呼。
“谢谢，嫒姐姐，佩姐姐。”琉琉和芙兰分别在给自己端圣代的陈佩佩和韩嫒脸上亲了一口。而给瓶儿端圣代的是李强，瓶儿瞪了他一眼，意思是也要我亲你吗？李强赶紧放下圣代麻溜跑了。
“好吃好吃。”琉琉和芙兰大口呷着圣代，不住发出赞叹，末了琉琉还补了一句：“不愧是我们自己的店。”柜台后站着的三人听了一脸得意。
瓶儿没像她们那样吃的开放，只是一小口小口的抿，用仅有的一只眼睛盯着刘松。刘松已经喝完了一杯柠檬汁，李强非常暖的又给他续了一杯，刘松盯着这杯柠檬，良久，开口问道：“小姐，什么是正义？”
“这个问题你们上警校时，教科书是怎么写的？”瓶儿马上把问题踢回来。
“教科书上的话半个字都不能信。”刘松恨恨的说。
“信仰崩塌了？这还挺麻烦。”瓶儿闭上仅有的一只眼睛，然后双手合十抵着下巴，像在做祷告，之后她仰了仰头，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刘松，说：“无论什么时代，坚信正义的人发现自己维护不了正义时都是这反应。你当警察多久了？”
“三年多了吧，顺便说下，我是提前半年从警校毕业的。”刘松回答。
“尖子生更容易出现这种状况。”瓶儿慢悠悠挖着圣代：“前几天好像发生了什么，你开枪打死个老头？”
李强沉默了一会，回道：“没错，的确是因这事我犯了嘀咕。”
“具体什么情况，能说下吗，我只听说了有这事，毕竟闹得挺大。”瓶儿问。
“是这么回事。”刘松回忆了下，说：“那老头遇到个老赖，他女儿把一笔钱借个她一个女性朋友，结果那女人是个骗子，不，也不能说骗子，就是到处借钱花还不换，拿别人不好意思，这钱就一直没还。后来老头女儿有病结果没钱治，死了。老头很生气，去找那女的，那女的反而说人死帐就作废了。气的那老头就要杀那女的，正好我们赶到了，我只是开枪威吓一下，谁知那老头也不知过于紧张还是怎么，吓了一跳。真是吓了一跳，跳起来然后从台阶上掉下来把头磕破摔死了。后来人云亦云，也不怎么就传成我一枪把老头毙了。”刘松啪啪说了一堆，然后一仰脖，把柠檬汁全喝了。
“那还真挺冤的。”琉琉和芙兰唏嘘不已。
“是啊是啊。”李强正过来给刘松续杯，跟着附和着。瓶儿又瞪了他一眼，意思是哪都有你呢。
“然后呢，那女人怎么处理了？”瓶儿继续问。
“那女人？没什么事啊，都说了人死帐清，而且这事中她是受害者。”刘松提高了声音说，最后干脆是喊出来的，他练过武，堂音极好，震的冷饮店里嗡嗡作响。
“你不这么认为吧。”瓶儿停下了吃圣代，戏谑的说。
“当然不这么认为！”刘松愤怒的拍着桌子：“那我又能拿她怎么办！”他缓了口气，连珠炮似的说：“虽然只当了三年警察，我已经见过明规则暗规则各种逃脱法律的方式，但都是有钱有势至少有智慧的人，他们恶事作尽，却逍遥法外，我想揭发他们，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他们形成一个个关系网，我这个小警察什么也干不了。这时我就会安慰自己，正义也许迟到但绝不会缺席，我现在不行，可我还年轻，可以往上爬，毕竟我是警察，是有优势的一方。可现在呢，我发现自己连个老赖都搞不定 比起那些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她除了脸皮厚啥也没有，虽然她也因怀疑诈骗被起诉过，但证据不足，连个指证她的人都没有。那些受骗的人还幻想着她还有可能还钱（这里提下，这种人的确会用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让受骗人有她会还钱的假象），可一起诉她钱可真不能回来了，于是拒绝和我们合作。现在好了，她用借，不，骗来的钱挥霍。而我却莫名背上了打死‘黄世仁’的绰号，成了她的帮凶。”
冷饮店里沉默了一阵子，琉琉和芙兰的圣代早吃完了，静静的听着不应该她们这个年龄层接触的话题。李强也卸下了他那招牌微笑，这场合实在不合适那种笑脸。他和另两个女人很严肃的站在柜台后，都看着陆萍。
“嘛，这不算什么。”瓶儿的圣代虽没吃完，但也化成汤了，瓶儿用勺子搅拌着汤水，慢慢说：“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刘松一下子被问糊涂了。
“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啊？”瓶儿摆出一付天真的模样问，那样子真可爱。
“当然……，”刘松沉默了，御天堂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商家企业，他们有很大的黑社会性质，处理问题低调却残酷，敢于和御天堂作对都没好结果，而且手段高明，你和他们玩商战，他们会直接杀到你家，你跟他们玩阴的，他们找你证据把你送上法庭。这些作为“脑”的陆萍肯定知道，甚至是决策者，对于她来说，只要对御天堂有利，根本不在乎用什么手段。这个女孩子看起来只是个11岁的小学生，但用罪大恶极形容一点不过份。无论用什么时代，什么文明的道德标准都是根本的坏人。
“人不能用善恶好坏来衡量。”最后，刘松憋出这么一句话，这是他在调查天六姬时，发现天六姬经常说的一句，天六姬和陆萍关系密切，远超普通人的友谊，这时抛出她的话，对陆萍效果拔群。
陆萍点点头，果然很满意这个答案：“他人即地狱，自身即正义。朱熹是害了中国最狠的一个人，他让中国人头脑被道德缚束到无法正确的衡量利益。无论何时，左右人的只有利益，而实现利益的是能力，约束能力的是法则，当然有些人（天六姬）喜欢靠能力破坏法则，但这只是一时兴起，兴致满足了她还是回老老实实回去遵守法则。道德在这里起不到任何作用，它只是统治者一种偷懒的统治方式，看中国就知道了，效果差的很，因为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有道德的一方，中国不管什么作品都有一句话‘你的良心被狗吃了’这种人是最没良心的，因为他只是用自己的道德标准约束别人，因为是在作品里，所以他们最后是胜利的一方，如果他们失败了呢，他的道德就一文不值了。”陆萍仅有的一只眼睛变得迷离起来，整个人变得空灵起来，她的话似乎也不是从嘴里说出，而是直接传入脑中：“如同那个老赖，她不会认为自己错在哪里，在她的世界观内她是正确的，借她钱的人往往因为什么她才心安理得不还钱，也许很牵强，但她总会有她的理由，如果法律不能约束她，那道德怎么批判都没用。所以你所坚持的正义，只是你个人的正义，你坚持它，其实和那个老赖，和那些靠权势而作恶的人没区别，这只是你内心的一种感情，走出你个人，它就没什么用了。”
“这样吗？”刘松苦笑道：“我所坚持的，都是没有的东西？”
“坚持是件好事，但对现在的你来说，真没什么用。人最重要是利益，你多想想自己需要的利益是什么，如何靠自己的能力取得利益。今天你找我来，说明你的思想有很大变化，这样吧，你有什么想要的，御天堂可以帮你。”
“我的利益？我想要的？”刘松更迷茫了，呆呆地坐在那里，望着柠檬汁陷入沉思。
琉琉和芙兰望着瓶儿，意思是该走了，但这僵局怎么打破，瓶儿看了看她们，然后掏出手机在桌子下按了几下。
几分钟后，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冷饮店门口，上面走下位西装笔挺，相貌英俊的中年男子，他大步走进冷饮店，开门的“欢迎光临”女声让刘松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一看，认识，这是陆萍的父亲陆健生，他是御天堂的车辆主管，另外还有个身份是天六姬的专用司机，不过天六姬平时低调的当高中老师，只有重大场合才用车，所以陆健生平时很闲，除了管管御天堂各个岗位的司机们，就是接三个女孩子上下学。
“陆叔叔！”“陆哥！”冷饮店几人都冲陆健生叫起来，刘松也冲他欠了下身，叫：“陆师傅。”
“哦，刘警官，怎么想起请小女吃冷饮来。”陆健生说话彬彬有礼，天六姬把他派去过英国，学了几年正统的英式管家司机男仆的礼节，对各阶层人士都应对自如。
“那个，碰巧遇到，聊聊天，不要误会。”刘松尴尬的说，无论是外表看起来，还是真正目的，在各种意义上都非常糟糕：“谢谢陆小姐，那我先走了。”刘松也不跟别人打招呼，作贼似的一溜烟跑了。
“怎么这就走了，有空一起喝酒啊。”陆健生随便喊喊，权当送他了。
“一定一定。”此时刘松已经不见了，只有声音传回来。
“小强，给我来杯酸梅汤。”陆健生拿出自己的员工卡刷了一下，酸梅汤是暗语，其实指冰葡萄酒，没管李强在一旁嘀咕“小强什么鬼？”然后问三个女孩：“还来点什么吗。”
“不了不了，冷的东西吃多了不好。”琉琉忙说，这时瓶儿也把最后一点汤喝光，然后盯着杯子发愣。
“亲爱的，怎么了？”陆健生拿着“酸梅汤”坐在瓶儿对面，也就是刘松刚才坐过的地方，说：“那条子想干什么，听说他暗地里在查咱们。”
“马达马达。挺有意思的家伙。”陆萍慢悠悠的说：“一般人会一生贯彻自己的正义不会改变，另一些人从一开始就会不相信正义，这家伙居然想半路改变思想……。”陆萍突然不说了，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笑了起来：“呵呵呵，有趣。”
这下把冷饮店里的几位全惊呆了，因为陆萍很少笑，事实上她平常话都很少说，但只要说，就像上面的长篇大论。陆健生虽然是陆萍亲爹，但也很少见她笑。
“亲爱的，这可不像平常的你。”陆健生小心的说。
“只是想到些有趣的点子。”陆萍又恢复平常的冷面孔，然后站起来：“走吧走吧，回家吃饭去，吃了一肚子圣代，觉得更饿了。琉琉你和我们回去还是送你去老大那里。”老大自然指天六姬，天六姬和陆萍是结义姐妹，所以辈分上陆萍是张可琉的小姨，虽然她们并不这么论。所谓江湖大乱道，各论各的。
“家主大人没吩咐送过去，就来我们家吧。”陆健生喝完了“酸梅汤”也站了起来，说：“她那里高三比较忙，一会我问问，今天琉琉就住在咱们家吧。”
“好吧。”琉琉有些寂寞，不过经常这样，也习惯了。
“走吧走吧，罗薇姐姐一定给我们作了好吃的。”芙兰到是很开朗，站起推她。罗薇就是陆萍的母亲，芙兰以前叫她姐姐，现在有时叫阿姨，有时忘记改口还是叫姐姐。
“走好，陆哥，小姐们。”李强三人看他们走了，也出来送。
“小强，有空一起喝酒啊。”陆健生还是这句话。
“好哈，不过不叫小强行不。”李强又回复那人畜无害的微笑，跟着开玩笑。
“哦，小强。”陆萍突然对他说：“今天表现不错，给你涨工资。”
李强满脑黑线，但微笑不减：“怎么丞相大人也叫我小强，工资涨不涨无所谓，我又不指工资活着。”
“对，就是给你找其它赚钱的机会。”陆萍严肃起来：“我有些想法，等想好了会找你干点事，你要是没事，先去查查这个刘松的底细。”
“哦？哦！”简单两个字，李强某一瞬间笑容凝固了，但马上就恢复回来，这代表他明白了很多东西，陆萍虽只有一只眼睛，但这些动作和心态都了然于心，她们间无需多言就知道对方的想法，这些是连身边的陆健生，琉琉，芙兰都无法察觉的。
“走吧。”见李强懂了，陆萍挥挥手，就和其他人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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