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的学费要3000元。
“我连假钱都没有一张。”爹说。
吃饭时,爹不是忘了扒饭,就是忘了咽,眼睛睁得圆鼓鼓的,仿佛老僧入定,傻愣愣地坐着。“魂掉了!”妈心疼地说。
“在这边住茅草屋,去那边也住茅草屋算了!”突然,爹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和妈商量,但那语气又不像是在和谁商量。说完,扔下筷子,放下碗,径自出去。
我知道,爹准备卖掉为自己造了多年的寿方。在我们这里,做寿方是和婚嫁一样重要的事,老人们常满脸严肃地对后生小子们叮嘱:“宁可生时无房,不可死时无方(棺材)。”
爹的寿方因为木材好,做工好,油漆好,在方圆几十里数第一。当天下午,一位本房叔叔以1500元的高价买走了爹的寿方——爹最后的归宿。
当我离家上学时,加上丁当作响的10来个硬币和爹写了3张欠条后借来的钱,竟有“巨款”2500元!另外,五亲六戚这个10元,那个20,学费算勉强凑齐了。
在向往已久的学校报了到后,爹厚厚的“鞋垫”变薄了。他脱下了鞋,摸出剩下的钱,在没人的地方数了3遍,326元零3分,他全部给了我。
8月的天气,仍三四十度。不放心我的爹没有回家,和我挤在窄窄的单人床上,我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又好像整夜都没睡着。当我睁开眼睛时,天已大亮,爹早就出去了。
中午爹才回来,尽管满头大汗,但却很高兴,可是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蜡黄蜡黄的。
“给,够你这学期花了吧?”推推躺在床上的我,爹递给我几张百元大钞。
“今早在街上遇到了一个打工的老乡,问他借的。”爹解释。
爹出去打水,差点晕倒在水池旁,我说:“爹,您卖血了?!”
爹忙四处看了看,小声说:“别大声,别人听见会笑话你。”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下午,我默默地跟在爹后面,送他上车,买了车票,他身上仅剩下30块。列车缓缓启动了。这时,爹从衣袋中摸出一张皱巴巴的10块钱,递给站在窗边的我。
我不接,爹将眼一瞪:“拿着!”
我慌忙伸手去拿,就在我刚捏住钱的一瞬间,列车长吼一声,向前疾驰而去。我只感到手头一松,钱被撕成两半!一半在我手中,另一半随父亲渐渐远去。望着手中污渍斑斑的半截儿钱,我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仅过了半月,我便收到爹的来信,信中精心包着那半截儿钱,只一句话:“粘好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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