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来,我都以为世界和我是两不相干的,世界于我,是有些许面目可憎的。
Poli给我发微信的时候,我正在上网课,故未来得及查看。等我打开微信,看见她给我发来的消息时,我着实有些感动和惊讶,末了,还有些许惭愧。到底是个懒散的人,一放假就跟外界断了联系似的,即便素日里再亲近的朋友,都仿佛不曾认识的也不联系。更何况,是她,一个许久未见的俄罗斯姑娘。她说,我很想你,我想念曾经在中国的时光。几句简短的寒暄之后,她问我,最近还好吗?听说中国爆发了疫情,你要小心身体啊。我的心里便涌起一股暖流,同样是面临疫情的肆虐横行,在自顾不暇之际,她居然挂念着一个外国人,一个她认识不到两年的人。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心细啊。
如果说,世界于我而言,就是和不同国家的人的相遇碰撞,那么Poli就是那块“世界”的磁铁,吸引着我向她走去。我认识她是在社团的一次活动中,那时是十月份,下着蒙蒙细雨,虽说雨势不大,但倘若淋湿了,湿湿的衣服贴着皮肤,凉意夹杂秋风,感冒是很容易的事,我带了伞,倒是没有什么妨碍。也是这个时候,我看见她一个人也没有伞,呆呆站着。我鼓足了勇气向她走去。那时候的英语是真的差劲,脸皮也是薄的不行,我只会说,嗨,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看见你没有伞,一起吧。她回以一句,谢谢,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我不记得当时她的声音是平淡的还是激动的,也不记得她当时穿了什么样的衣服鞋子,但她当时的笑容我却记忆犹新。就仿佛是春天里第一朵风信子,它的盛开晕开了整个春天的万紫千红,那笑容是极具感染力的亲切和熟悉。就像宝玉初见黛玉时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就是那样一见如故的感觉,如果当时我的英语足够好,我一定说与她听了。之后,我们就开始聊起来了,尽管双方都不熟捻,甚至可能依我的英文水平,也许都在自说自话罢,但两个女孩的跨国友情就这样建立了起来。
在之后的将近一年时间里,我们开始了频繁的联系。她比我大三岁,专业是德语,彼时已大三了,来中国做一年的交换生。她并非只身一人来中国,和她同行的还有她的两个室友。很多留学生美名其曰来中国学习中文,但其实不过装模做样,并非不想学,只是语言的学习,绝非一朝一夕,她的室友便是如此。我以为她也这样,但并不是的。她经常找我练习中文,也经常问我相关问题,她很喜欢中国文化,她说中国的文化让她感觉很亲切,仿佛她在中国呆了很久一样。她听的中文歌数量,比起我这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也是不在话下的。我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朝气蓬勃的气息。在周末闲暇之余,我们曾一起逛过商场,一起吃饭,她会跟我分享俄罗斯的饭菜是如何的样式,她说中国的菜过于辛辣,虽然味道很棒,但油腻了些。她的母亲曾为她寄来俄罗斯的方糖,她也会分享给我。后来我试图在网上购买所谓的正版,再没有她给我的味道。她身体比较虚弱,但语言依然不大通的缘故,我经常陪着她去校医院看病,然后拿药。我过生日时,她给我买了一个小小的巧克力蛋糕,不甜不腻,是刚刚好朋友的甜蜜;她过生日时,开了一个简单的生日派对,我也被邀至其中。那时是19年的6月,之后不久,我放暑假了,她交换期满,回俄罗斯了。我们约定好,要相互联系,不能忘了彼此,事实的确如此,但终究因各自忙碌着,真正联系的时间很少。
我和Poli的故事其实很简单,如果褪却我们异国的外壳,实在没什么稀奇。但终究因着这层外壳,它变得五彩斑驳了起来。我和她的相遇,也推动着我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
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门务工了。但他们对我的爱并不少的,年年的暑假我都被接去他们那里玩,那好像是留守孩童的慰藉。那时的我也是很依恋父母的,和他们一起时很开心,每次暑假之后回来时却是连续一周的难受和不舍。对于那时懵懂的我来说,我身外的世界是极其复杂的,他时而令人欣喜,时而令人厌恶,就像会变身的孙悟空。后来十二岁那年暑假去了上海旅游,体验是极其不好的,旅馆太挤,饭菜太贵,天气太炎热,人又太多,这样被称之为“魔都”的世界,只是有钱人的天堂罢。那时候便这样想着,世界依然是不友好的,他和你作对,偏不让你得意,简直面目可憎。后来慢慢长大,对于世界这个概念好像有了变化,却也有诸多疑惑,它究竟是和内心相对的外面的世界,还是和所处的地理位置相对的外面的世界?好像全凭自己的理解,胡编乱造也无可厚非。
和Poli的相识,终究是将我的世界观又推向了更广阔的境地。尤其是近来发生的全球性新型冠状肺炎,更让我想了很多。和内心相对的那个主观的世界,不过也是这客观世界的一个折射,而这客观的大千世界,无时无刻不在和你相互联系着,不管是以何种方式。她是我结交的第一个外国友人,也是透过她,我知道了很多。如何和外国人相处,如何在文化的冲突和交融时把握那个最好的度,外国人是以怎么样的生活和方式在世界上生活的,他们又是怎么样看待这个世界上其他人的……她也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各族人民其实没有那么不同,也和中国人一样勤劳朴素谦逊,和身边许多人一样爱睡懒觉爱旅游爱美食,但也正是有其内在的民族性的不同,所以看起来五彩缤纷,各有其好的。
这个世界也并非时刻都面目可憎的,在疫情面前,他也露出了疲惫和害怕。病毒在世界张牙舞爪时,他也那样的心力交瘁。原来,面目可憎是他的面具,是他的保护伞,只有看起来面目可憎,才可能吓退敌人,然后保全自己,继续假装凶神恶煞。原来,世界于我,并不仅仅是两个不同国家人的相遇,它更是千千万万生活着的人共同生活的那片蓝天,这千千万万中又有不计其数和我志趣相投的可爱的人。这样的世界,是有些可爱的,令人向往的。
我与世界,好像达到了某种意义上的和解。那么作为不再和它冷眼相对的我,希望它可以挺过这次的疫情,然后继续面目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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