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坐电梯,心情好的话,也可以爬楼,到26层,再走上一段楼梯,推开防火门,便是楼顶。每当心情郁闷,或者想透气小休,或者只是因为天空云彩游走、霞光绚丽,我都会上到楼顶,凭栏远望,任思绪在寥廓的天空游走。
尤其是黄昏日落,天象巧合的话,会有漫天火烧云燃尽天际,凭栏之际便莫名有了“日暮不见苍山远,已是黄昏独自愁”的感伤。
广州市区本来就没有“苍山”,唯一有点名气的白云山,只能算是个海拔不到两百米的土堆,还在视线之外的越秀区。天河的天际线,只有节比鳞次的高楼剪影,绝没有“苍山远”的意境。但是,日暮乡关、愁动黄昏的感伤,却是一样的。
有人说,要享受孤独,但是,人到中年,孤独已是生命的底色,用得着谈论“享受不享受”吗?至少,我还能独立高楼看黄昏,其实已经心满意足。
黄昏的天际有如火山喷发完之后的山口,又如时间在晨昏之间撕开的裂痕。此时此刻,和一切事物的起点,和时光隧道尽头那原始而神秘的力量相关联,平凡如我,只能表面假装平静、然而内心颤栗激荡地从近乎神迹的光芒中,感叹命运之无常,以及人性神秘是如此深不可测。
黄昏是令人悲欣交集的时段,也许只有人到中年,才能真正体会在小学时就背过的诗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中的况味。人到中年,我用尽全力,勇猛、然而也可能是徒劳地与随时可能到来的庸俗、油腻、懒惰苦苦缠斗,无人支持,无人喝彩,甚至连理解的人都快没有了——周围的人只会觉得没必要,没啥用,没意思,没想法,没……有时想来,略有才情,内心丰盈,并不一定是件好事。于己而言,很多时候是纠结也是痛苦;在别人看来,我那些纠结和挣扎,也许就是个“丑人多作怪”式的矫情或笑话。
所以,绝大多数情形下,我只能一个人独自出去走走。
这样的时节,独上高楼沉溺回忆,是很应景的一件事情。楼顶视野空旷,正好放空自己的大脑、放松自己的心情,若有若无地将那些已被时光尘埃掩盖的记忆拿出来,在寥廓天空下晾晒。于是,少年的无邪,青春的莽撞,中年的彷徨,如露亦如电,如梦幻泡影,应作如是观——时光匆匆啊,我用回忆对抗“遗忘”,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被“遗忘”打败,忘记自己的初心,忘记自己的年少模样,忘记回家的路,忘记自己曾经大笑过很多次、痛哭过很多次!有时候整理旧物件,总能发现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找出了一堆2017年画下的素描,夹在一堆书和本子里。若不是此次清理旧物,我自己都已经忘记了2017年还画过这样的画。滥斛的鸡汤文说:死亡不是终结,遗忘才是——只是一不小心,我自己也开始遗忘一些事、遗忘一些人了……
岁月已过万重山,中年真是个令人五味杂陈的时间节点啊。对于一个很早就知道“生之须臾”的家伙而言,生命中的这个时间节点尤为敏感。因为我心里很清楚,不管有过怎样的经历、才能或成就,到了这个节点,生命从此直面“凛冬将至”!明天太阳当然照常升起,我还是我,但心里很清楚,我已不是昨日之我……有人热切地鼓吹“心态不爆炸,永远年轻化”,对此我只能苦笑着向逐渐入夜的天空吹响尖利的口哨,以此作为挽歌,祭奠我那走得连背影都看不见了的青春!
时光犹如樊笼,你我皆在其中,无法脱逃,亦不甘心困守呵。
站在高楼往下看去,入夜的人世间或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或灯火璀璨夜空迷茫。或许我还得鼓起勇气,在黄昏已去、星光隐现的时候,去追寻夜空中最亮的星,期待它还能照亮我的前程。虽已不再年轻,有了星光的指引,长路漫漫风雨飘摇,我仍能热泪盈眶鼓勇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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