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

      小时候母亲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你看你又像匹野马一样，枪都打不到你。除了饭点能够准时出现在饭桌上，其他时候不知道猫在哪个角落玩，玩到天昏地暗不知疲倦。母亲对此颇有微词，但从未真正打骂，可能就这么一个女儿随便她吧！

      村头有一个长长的水渠，每到夏季就会从石臼湖里把水抽上来，那个时候最快乐也是最危险的时候。小孩子对水永远充满了兴趣，在水里扑腾翻滚又觉得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我之前很好奇这个沟渠到底有多长，沿着它的边缘跑了很久，但终究没有敢走出村头。我还是个孩子。母亲不让我玩水的原因之一就是我差点掉在池塘里淹死。张家村靠湖，村里池塘也多。这一切都是小孩子的黑洞与陷阱。大人在外忙着秋收，我吃饱了撑着和发小在池塘边玩稻草。玩着玩着就把自己玩进了池塘，我那傻乎乎的发小竟然站在旁边看我在水里上下扑腾。历史证明不是所有的小孩都是司马光，笨小孩居多。好在命大村里还留有一个睡懒觉没出赶工的大人，听到了动静把我捞了上来。村子就那么大，你女儿掉水里消息立刻传到了田埂。等母亲赶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昏迷，装满水的肚子像翻了肚皮的癞蛤蟆。应该说村里的大人对这些水是又爱又怕，怕稍有不慎，自己的孩子就喂了鱼。

      这件事并没有让我长记性。水渠里一抽水，就要偷偷去里面洗澡。水流速很大，我得抓住沟渠的边缘才能保证自己不被冲走。有时候又假装松手，被冲跑一段距离然后又猛得一把抓住，整个脑袋在水里沉浮几次，完全浸湿才觉得过瘾。我也不是老一个人干坏事，有时也要拉上我侄女，她站在旁边，大喊着：阿姨！我不能下去，弄湿了我外婆会骂我的！

      等水渠的抽完，最后的大井里有时候会残留几只青蛙或者水蛇，都被村里的男孩子剥了皮挂在钩子上钓龙虾。他们有时候也很讨厌，看女孩子在围观，就趁你不备，把那皮掷到你身上。我因为靠的近常常中招。等你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追着男孩子一顿猛打。男孩子从小就讨厌，除了会招惹女孩子会被被妈妈打。

      带走炎热的不仅有沟渠还有湖。有时候也会和菜玲大姐去湖边摸螺蛳和捡鸭蛋。南京人吃鸭也养鸭，湖边常住的就是一个四五十的养鸭人，他把鸭子看得可紧，鸭子吃着湖里的螺蛳与野草比我长得都油光水滑。早上是捡鸭蛋的最好时间，有的母鸭也喜欢自由，不喜欢把蛋下在窝里，等打开鸭笼的时候一起扑棱棱地冲向湖里，嘎嘎声一片映衬着朝阳的绯红。养鸭人也捡不光所有的鸭蛋，总有漏网之鱼。我俩一边摸螺蛳一边看看有没有鸭蛋。只要淤泥之中露出一点点白色，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大叫着：“看！我捡到一个大鸭蛋！”另外一个人必定要冲过来发出赞叹的声音：“哇，今朝的运气有点好啊！”但有时也空欢喜一场，捡到的鸭蛋因为泡水里太久已经变成臭鸭蛋，一晃全是水，悻悻地把鸭蛋扔在地上砸碎，也不怕臭气熏天，只想着破坏。太阳热辣辣，我们必定要晒到脊背发烫才肯回家—还有满满一桶的螺蛳和几个鸭蛋。

      没事的时候也爱去田里转悠，看看有没有能吃的东西。对于小孩子来说我家的是我的，你家的也是我的。眼见着云南佬家种的甘蔗长得差不多的时候，跟表姐一合计就下了手。两个人拖着比个子还高的甘蔗回了家。还没等削完皮云南佬寻了过来，她胖胖的身躯一下子挤占了大半个院子，她声音响亮，脸上总是挂着微笑。“小眉头，我家的甘蔗刚打了农药，你还要吃吗？”我还在嘴硬，说这甘蔗是我家自己种的，根本没有打农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还当着她的面把甘蔗吃了。村里的田地并不算多，谁家地里长了点啥清清楚楚，小小年纪也算勇气可嘉。云南佬看着我吃完，大笑着离开了。小时候干坏事干得理所应当，长大后干好事也得小心翼翼。

      只是就这样长大，有点措手不及。越到中年越觉得那一段岁月的珍贵与美好。时光流逝，再也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