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接到了前往火卫一接送火星移民动物的任务后,就和林小雅告别,然后打开气泡的出口,能量通道的光芒就在他眼前延伸开了,通过大数据分析,他迅速而精确地计算出了运输船的到达时间、具体的降落方位和降落时火卫一上的环境因素等,然后又计算了自己步行到火星地面站的速度,以及专门在火星和火星卫星之间传输的飞船在最省燃料的条件下的速度,计算时间和考虑到各种因素的最佳方案……这些东西说出来,小雅估计又要头疼了吧。雷霆苦笑着耸了耸肩,看来时间还充裕,不需要走的太快,就好好地欣赏欣赏火星风光吧。
林小雅一个人坐在气泡里,先是玩了会儿虚拟现实游戏,在地球上的高山峡谷用高级的武功去和人对战,或者是在星海当中漫游,不过这些游戏都是限免的,要玩刺激上瘾的,或者要打通关,都要交钱的,而林小雅觉得现在是该省钱的时候,潇洒不等于是浪费金钱。所以完了没多久,感官也有些疲惫了,就熬不住了,想着顺着能量通道走到最近的那个气泡去,找邻居一起谈谈天,结交一下地球上不同地方的朋友——遇到老乡也说不定呢。
关掉虚拟现实场景,让气泡保持静止状态,她这才站在落地窗边,一个人默默地欣赏着火星的景色。地面上已经种上了不少类似地球的人工植物——当然这些植物还是暂时种在那一层地球土壤上的,火星的土壤只能种植转基因植物,而这种植物暂时还在火星上的第一所生物科研基地培育当中。不过第一批来的都是经过基因改造的地球动物,总该先适应地球上的生态环境吧。“似乎人类又想把火星地球化了。”林小雅感叹道。
她的能量罩保护在她打开气泡大门的那一刻就起作用了,她完全和火星大气中那些还未得到净化的毒素隔绝了。换句话说,离开了家,她也只能与世隔绝,这就是现在火星移民者们的状态——人类只能把火星“半地球化”,然后让这些人住进那专为地球人类设计的火星动物园里。动物园之外,人们要戴着武装才能出去,否则就会被自然的皮鞭击打得遍体鳞伤。
“我们和动物的区别,终究只是会制造自己的武装罢了,在强大的自然能量面前,武装单薄得可怜,火星还算是太阳系内最适合地球人移民的新家园了,尚且要经过初级的大气改造,能量罩才能抵挡得住火星上的劲风和变化无常的天气,要是到太阳系的其它星球去呢?自然总有降伏人类的办法,未来那些基因改造的动物来到火星以后,会不会成为火星新的统治者,还说不定呢。人总爱和上帝掷骰子,明明知道大部分的胜算掌握在上帝手中,却还老想着赌,想着把那小小的胜算捏在手里,想着自己成为那唯一的幸运者。还想以神之名控制整个火星,人类还太显稚嫩了吧。”林小雅通过能量罩感受着被缩小化的火星微风吹来陌生的气息,她的思想似乎在这风里漂泊不定,无处落脚。忽然笑自己:为人类担心?为什么呢?就因为自己是人类当中的一员,就渴望着人类永远控制着那些感官范围内已知的所有生物?她开始为自己的私心感到惭愧,如果只想征服星球,征服每一颗星球上为生存而挣扎的生物,那么人类永远都看不透生与死,也融入不到自然当中,和宇宙一起成长,灵魂和时空永恒。
林小雅走上了步行专用的能量通道,这一条条能量通道的反射光波都在人眼不可见的范围内,但是配备了火星气泡世界定位系统的芯片可以把这种光波以大脑可感的形式投影到肉身人的视网膜上,因为精神思想是不受感官本身影响的,只是人们凭借感官认识世界,认为那就是全部存在罢了。雷霆曾经跟她开玩笑说:“你最好夜晚别随意乱跑,不然很可能看见火星上那些古老生命的鬼魂。”还真把她吓了一大跳,不过雷霆在她身边,这也没什么,鬼魂不就是一团生物波么,如果看不见它们,它们不会对人产生什么威胁,那么看得见了,不是反而更安心了吗?比如人们之前一直寻找外星人,没有找到,反而让人们更加恐惧——他们指不定躲在黑暗的宇宙里,如同凶猛的夜行兽一般隐藏着自己,指不定什么时候跑出来给人类致命一击呢!人类发射的探测器如同一只蚂蚁在用自己的触角向一片丛林呼唤,但不代表某些精明的小野兽就听不见。我们只是虫子,连仰望高远的星空都常常会害怕得颤抖,却希望整个夜空都回荡着我们的呼喊,希望所有的目光都向我们注视。
外面的太阳光闪耀在黄褐色的天空中,好像刚被打散的蛋黄,流满了大半个天幕。她让自己不再想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但还是忍不住要想:以前人类是蚂蚁,是虫子,现在至少这群虫子已经从自己赖以生存的巢穴爬了出来,爬到了另一个巢穴里,自己改造了它的一小部分,然后又钻了进去,一边笑看着外面的风雨飘摇,一边得意洋洋,好像自己成了神一般,主宰了又一个新的世界,占领了又一片新的天地,把自己的牢笼不断扩大,以获得更多的自我安慰——至少我可以在这宽广的生存领地里耀武扬威。说到底人还是没有摆脱动物的本性。
她慢慢地向前走,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她才走到了距离她最近的一个气泡。一路上不时看见从气泡里出来的机械人,还有与他们依依惜别的肉体人,那些肉体人大部分都不肯离开气泡一步,不知道是气泡里面的高科技太好玩——这些几乎都是他们之前未曾接触过的,是机械人的劳动才让他们有了使用这些“上流社会人士专用品”的机会,而肉身人从来都无法用自己的智慧帮助自己成为“上流社会人士”。不过他们很快会玩腻的,然后才开始把目光转向那更单调无趣的现实世界吧。她暂时还没有见到自己认识的肉身人,偶尔有一两个人和她从不同的能量通道上擦肩而过,她都会很开心地和他们打招呼,不管他们的肤色和语言:“大家好啊,火星的邻居们!我们能在这个世界相遇,更是一种缘分,说明我们有同样的渴望和梦想啊!”
其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对她说:“我们也很期待开始新的日子,我丈夫很优秀,之前也参与过地球动物的基因改造项目,如今第一批来火星的基改动物有不少都和他关系很亲密,就好像他的宠物一样,直接听从他意念波的使唤。哈哈,以后我们就能通过接收它们的感官信息,在第一时间得到火星的全面状况了——而其它的机械人还要花更多的时间去了解这些基改动物的感官,只因为他们在上传意识之前只是稍微有点经济实力的普通人,而我的丈夫是个生命科学专家……”她似乎觉得自己说太多了,就闭上了嘴——不,是关闭了意念传输通道。隔着能量罩,声波是无法直接传递的,当然这也省了许多劲,至少不需要大声说话,人们表达思想将更直接,不需要思考某些意境如何用词汇语句表达,直接通过个人芯片上的生物传感装置传递精神波就可以了。她的思想在此戛然而止了,早在这些肉身人来到火星之前,他们就已经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思想,为了不再去回忆,也为了不让别人知道自己沉浸于回忆当中,从而暴露了自己的某些弱点,轻易地被其它机械人家庭所利用。
林小雅心里明白,每个人,不管是机械人还是肉身人,刚离开自己生活已久的故土,去往另一个星球,心中那些脆弱的情感很容易被思念的潮水冲刷决堤,特别是他们的许多亲人朋友,他们没有足够的金钱支撑他们来到这个世界,或者他们放不下别的挂念,他们也有自己的亲人和朋友,这之中总有人要离开,也总有人会留下。因为情感,造就了囚笼一般的巢穴,这巢穴建立在人们亲情的基础之上,也在一定程度上留住了亲情——你若要变得无情,除非你有足够的金钱,不然你连个落足的巢穴都没有,你抛弃了全世界,全世界也抛弃你。在这层层复杂的关系网里,我们才在寻找丢失的自己。这条路,我们走得很艰难,跌跌撞撞的,而许多人都还没起步。
林小雅站在距离自己最近的气泡外边,她一个人自言自语:“人越向前走,就越不知道自己距离想要的目标还有多远,如果我们的世界真的是被更高维度的生物控制的,他们能够轻易地撼动我们的全部信念,那么我们的存在目的就是为了成全他们对我们的所有安排,人类的全部历史只是一直顺着他们编写的剧情那么发展下去吗?机械人是相信神的存在的,人类-创造了它们的躯体,也赋予了它们更高等级的感官,要是人类能创造意识、灵魂,那还得了。人就相当于机械人的半个神,可机械人也相当于人的半个神,因为肉身人反而依赖它们,而他们本来也就是肉身人。当人类发现自己真的有朝一日成为了神,而却发现自己反而被自己设计出来的东西牵着鼻子走了……这该如何是好?”
这时她忽然听到旁边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别害怕,我们人类不都是这样子过来的么,人活一场不就为了追求感官上的愉悦吗?至于那我们未知的一切,都和我们无关,那些都只是身后之事,我们也管不着啊。”
林小雅苦笑着说:“是啊,有些人活得快乐,那是因为他们不去想身前身后之事,认为只要过好这辈子就够了——人想要把这辈子过好,让自己满意,让他人满意,就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可总得有人仰望星空,去幻想一些更美好而目前还未发生的事情,难道他们不是活得更有意义吗?比起那些在现实泥潭里苦苦挣扎的人,他们至少拥有另一个更广阔的精神天地——尽管这可能对他的物质世界人生发展并没有多大的意义,人应该更多看向自己的未来,如何多赚钱养家,娶妻生子,然后赚大笔钱,买房买车,把遗产留给后人,自己才能开始享受人生的最后时光,可是这一生,也就只在这颗小小的蓝色光点上挣扎,多少人的目光都穿不过那层厚度一千米的大气之外——蓝点很小,人却更渺小,人的伟大,应该在于他的精神。”
林小雅看着旁边那个中年妇女模样的女人,其实不用刻意去一直盯着人家看,她的形象早就直接被个人芯片接收,并且直接投影到她的视网膜上了。在火星信息自由化的时代里,许多人都不喜欢那种和人说话的时候被人盯着看的感觉,他们更习惯在虚拟现实里发言,而虚拟现实当中他们都不是以自己的原本形象出现的,以至于到了现实世界,他们依然不希望别人老是盯着自己的脸看,机械人干脆就发明了一种投影视觉的技术,利用每个人独有的智能芯片,就可以将其它五个角度的场景也投影下来,缓存在你的大脑里,就好像你的后脑勺、身侧甚至脚底的各个不同角度都长了一只眼睛一样。你想从哪个角度去看,只要对大脑下达命令,芯片就会完成该角度的视觉在你视网膜上的投影,这样人与人之间交流就不用尴尬地互相对视了,你可以把目光对准别人的侧脸或者后脑勺,然后“间接”地去看他的正面,或者是看外面的风景。而此时对方根本不知道你是否有在看他,这也就避免了那种互相对视的尴尬(虽然和逼真的视觉投影里的人对视也是有那种非常逼真的感觉的,有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们总在透过这扇窗欺骗自己的心灵,似乎一语中的),不过你不去看人家,也就不会留下那种被怀疑是“不尊重对方”的不好形象了。林小雅表面盯着她看,其实目光却在其它的几个视角当中切换游移,看火星的天和地,看那人类之外更广阔的自然空间,一边等着那女人回答。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到了火星上,我听人说这里的生活很自由,没有所谓的早已定下的制度来约束大家。只是这种自由的生活我们反而过不习惯,我们不习惯一天只工作两三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基本都在虚拟现实当中旅行和玩乐;不习惯没有大量社交活动和各种宴席聚会的生活……人生的风风雨雨造就了丰富的人类文化,而今后人们只能在虚拟现实里体验这些了。不真正地磨练人——包括机械人——的意志,未来他们如何能做好火星的建设者,然后带领人类开拓更广阔的天地呢?”
林小雅摇摇头:“我不认同你的想法。人为什么总要在生存的牢笼里磨练自己忍辱负重的意志呢?既然你认为人只要过好这一生就够了,那么又为何总要让自己过得那么累呢?所得到的一切,还不是得归于尘埃,能带的走什么。”
“是的,什么都带不走,但我总觉得不为了争取得到更多的物质而做些什么,对不起自己,也辜负了自己所爱的人,辜负了自己年少时的执着与梦想。我爸妈没能来看看火星,实在是一件极大的憾事——他们觉得自己已经走不动了,眼睛也花了,不需要再浪费更多的金钱去安装假的肢体,戴上假的眼睛,去看那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许多地球人死后都想葬在火星的土地里,享受生命尽头最后的安宁,可普通百姓也做不到,所以当许多人努力挣扎着想要达到人生的某个境界却一直触摸不到之时,他们就会忍不住思考:自己付出的所有都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只是一场场演出,做给别人看的,然后接着被人遗忘?我也曾这么思考过,我也想要无忧无虑的洒脱人生,如今这个梦想实现了,我却又有了更高的追求,我想动摇父母的心,获得更多的金钱,即使不能让他们的人来到火星,也要把他们的骨灰洒在火星大地上。”
林小雅忍不住问:“为什么?这都只是仪式罢了,何必那么在意是否能将它实现。”
“人生本就是为了一场场形式的东西而奔忙的啊,我也是人,我的内心不允许自己成为另类,它鞭策着我必须学着那些成功的人这么做那么做,达到这个或那个目的,才能罢休,然后继续寻找下一个目的,继续不回头地走下去。人要追求的永远找不到尽头,在娱乐享受和努力实现自我这两件事当中,真的很难做到平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又常常无法适应社会制度而维持生存的需要(生儿育女和赡养老人),所以人只能抛弃自我,去寻找另一条道路,慢慢去习惯它,习惯制度,习惯大众化,习惯个性被掩埋,社会公众心里都认为这是一种大众化的成功途径,我们必须适应社会才能成功,人们总是渴望从别人的赞扬和喝彩那儿获得自我的成就感,并且相信那就是自己拥有的全部价值体现,其实很多时候那只是人家对你的鼓励,甚至只是言不由衷的讨好罢了。”
“但是到了火星上,你就不需要再想那么多地球的事情了。试着去忘记,让家人们知道你平安就好了,不需要想着为他们做太多事情,只要你过得快乐,他们就丝毫不会担心什么,反而会在对你在火星生活的幻想中过得很快乐。刚离家的孩子总是思亲,后面也就慢慢习惯了,就能试着找回自己了——就怕你还找不回自己。”林小雅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中年妇女有点尴尬地苦笑着说:“我都这把年纪了,自然也不需要小姑娘你来安慰我。我的孩子已经大学毕业了,今年是他工作的第二年,他学的是航天专业,如今还在地球的航天港工作,不久后就要进行一场考试,如果成绩优异的话,就能够到火星航天港来工作了……他说压力很大,我来火星之前甚至发现他的白头发都长了不少出来,唉,一切都还未知,只能请求老天保佑他成功了。他也说到了火星,就要让自己活得轻松一些,可是我并不觉得真的能让他心想事成,因为火星上很快也会有各种形式的竞争的,只不过或许火星上的制度有别于地球上的制度罢了。优胜劣汰,是物质世界的永恒,是人力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对不起,我或许不该说这些,现在正是你探索美好人生的大好年华,阿姨只是提醒你,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我们就只能抛弃幻想,被迫脚踏实地地生活了。或许在你们这个时代,人的命运改变了也未可知,不过竞争总是存在的,如何活着,还是要自己去选择。”
林小雅点点头,她又问:“阿姨你现在要去做什么呢?随便逛逛吗?”
中年妇女笑着说:“是啊,我的丈夫去火卫一了,闲着没事干,就到处走走,那些高科技的东西,阿姨还是玩不来。对了,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刘雯,来自地球上的中国浙江省。”
林小雅说:“我是来自地球——中国的福建省,我叫林小雅。我们的家乡还是离得很近的。但是,我还是想忘了地球上的故乡,也不想再回去了,生怕这一回去,地球的引力就把我拽住了,让我再也不敢回来,我怕那思乡的情绪泛滥,淹没我探索那个蓝色光点之外世界的勇气和决心。他们不想来火星,我们只好在虚拟现实里偶尔见见面,或许彼此戴着面具,只以最寻常朋友的身份联系吧。”
刘雯似乎有些奇怪:“你不回去?孩子啊,在地球上,你还有太多的理想还没有实现,你的父母还需要你的陪伴,而你还没有孩子——肉身的孩子要到地球上才能通过基因工程制造,在火星上只能买到机械人做孩子——现在生孩子完全不痛的,如果怀孕的话可以选择到火星上休养生息,在火星上出生的孩子就拥有合法的火星公民身份了。火星还是对地球孕妇很宽容的,地球方承认,只要火星移民的肉身人愿意生养肉身孩子,不管这个孩子是地球身份还是火星身份,都可以得到一笔不小的补贴——不仅是怀孕期间的饮食全免费,而且还会得到地球提供的适应性照顾,如果不适应火星的生活环境,孕妇就可以生活在模拟地球的虚拟现实环境装置里,这期间一切费用全免——谁都知道虚拟现实的收费是很高昂的,地球政府为了鼓励肉身人的发展,防止机械人取代肉身人,已经下了血本。是啊,我也喜欢肉身人,肉身人有着机械人本身所不具有的美感,是自然进化法则下的杰作,即使真的是像许多人所说的,外星人改造了人类基因,我们人类暂时还没有控制这种新生代智能产物的能力,就不该轻易地去进行这种挑战。”
林小雅点点头:“但局势是我们能够控制的吗?我们都只是普通人,大权掌握在少部分秘密机构的人员手中。即使喊着民主口号,也无法让所有人都满意,只能随大流。地球社会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人们都喜欢随大流,盲从,即使有主见,也难以将它付诸实现。火星社会应该是政治开放、思想开放、经济开放、文化开放、宗教信仰开放的美好社会。从前地球上的人们喜好争斗,非要用战争来掠夺土地和各类资源,或者纯粹要比较实力的高下,如今新时代的人类移民到火星,就不应该重蹈之前的覆辙。你介意我到你们的私人气泡内部坐坐吗?”
刘雯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这么快就有邻居要来家里做客了。但她还是点点头:“可以,我们现在还按照地球上的待客礼节来行事吧。他跟我说了,是否邀请客人进家门由我自己决定,不需要征求他的意见。思想都已经半公开了,还怕别人到自己的屋里来么?”
林小雅就跟着她走到了她的气泡里,每个人的气泡外部相同,内部装置却是由自我意念设置的虚拟现实场景,除了生活必需品以外,其它的那些装饰物,例如盆栽、动态壁画、挂件、桌垫等等,无一例外采用的都是虚拟现实投影,一进入气泡内,人的感官就迅速和气泡中央电脑关联起来了,大脑的每一个指令都能对气泡内部的装饰图案和其立体形态产生作用,但是电脑也会区分主人和客人的意念波,对于主人的意念波命令是第一顺序执行的,如果不和客人的意念波起冲突,那么主人和客人的命令都同时执行,如果有冲突,就执行主人的,如果是多个主人的意念波起了冲突,那么虚拟状态就不会发生任何改变,命令需要意念经过协调统一后重新下达,或者选择局部性地执行命令,也就是命令作用于某个特定的空间范围,都可以。
林小雅刚走进屋内,就感觉到扑面而来一股地球植物的清香气味,耳边还听到了各种鸟兽虫鸣,眼前看到的是一片宽阔的大森林,高高的蓝天之下,一缕缕阳光如同金色瀑布般泻下,穿过翠绿得可以滴出油来的笔直的竹林,落在新鲜的土地上,地面上奔跑着各类野兽,它们都不凶猛,就连一头熊,都安静地蹲在地上让刘雯尽情地抚摸——当然这都是他们设计出来的,他们是上帝,怎么可能把自己扔到时刻面临死亡的危机之中呢。
林小雅感叹道:“看来阿姨年纪虽然不小了,却还是喜欢童话,是您自己创造出来的,为你将来的孙子准备的吧?”
刘雯的脸有些红了:“这是我为自己设计的,我怀念地球母亲,也希望能够用自己的思想去改变虚拟现实幻境,哪怕只是针对自己的感官进行欺骗的也好。至于我的儿子,他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身子也没有机械化——他更喜欢肉身,在这点的看法和我相同,只是我有些担心他将来要是到火星上工作,这样毫无保护地‘赤裸’着,会不会太危险,这边会不会接受他自己的看法。我自然不希望他因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但他有他的理想,我不想让他因为制度的原因而改变自己的初心。尘世功名一场空,他做过的全部努力,只要自己有所收获和体会,并且感到真正的快乐——这才是最重要的,就好了。”
“在地球制度下,像您这么开放的家长已经很少了。在地球社会残酷的竞争背景下,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光宗耀祖,而地球上能人太多了,大家都在拼命的往自己脑子里塞东西,即使现在都有条件用高级电脑替代人脑进行各类数据计算和分析了,人们还是不满足,总要挖空心思从某方面和别人争个高下。如果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最后能够光宗耀祖,那不惜代价抹杀掉的,一定是人最宝贵的——天性。这种天性,不是吃喝玩乐,而是做梦的勇气,大胆表达思想的勇气,放荡不羁的勇气。如果我以后打算要孩子,不管是肉身人还是机械人,我都会好好保护他的天性,当然这需要火星移民同胞们的共同努力,才能不让火星的制度生杀大权被权利者一手掌控。”林小雅说道。
这时她的头顶飞过一只七彩斑斓的大鸟,大鸟降落在她面前的虚拟地面上,这只鸟的颜色煞是好看,全身流动着彩虹般的光芒,身子好像是半透明的,刘雯伸出手来,这只鸟就飞到了它的掌心里,稳稳地站立着,一边抖抖羽毛,一边俏丽地眨眨眼睛。刘雯轻轻地说:“彩虹,唱歌。”
这只美丽的鸟儿就唱起了一首儿歌:“我把小树苗栽到春天的故事里……童心是小鸟,羽毛很美丽……”林小雅听着听着,童年的记忆不由自主地浮现在了脑海里,这是她的大脑进行大数据筛选后的结果,她想起了小时候唱这首儿歌,是在放学的路上,当时骑着自行车,一个人飞驰在空中的自行车专用道上,不用顾忌别人的目光,歌声一路上四处飞扬,就好像年幼的孩子在公共场合可以大声唱歌毫无顾忌(大家在公交车上都有见到过大声说话或者唱歌的小孩子),而大一些的孩子,还有成年人,就不会这么做了,他们的顾虑太多了。那种感觉确实美滋滋,她好像真的化作了一只小鸟,穿过丛林,穿过沙漠,穿过乌云和雷电,永不疲倦地飞向天涯海角,也从不觉得疲惫 。
这首歌唱完,刘雯又给彩虹下了道命令:跳舞。彩虹便展开翅膀,跳了一出自编自导自演的舞蹈,这时丛林之中又飞来了更多的鸟儿,地面上也跑来了各种动物,森林里顿时热闹起来。刘雯说道:“我把我儿子在初中时写的一篇童话故事改编成了剧本,植入了智能虚拟设计终端里,让电脑自己根据这篇故事设计了一个虚拟现实情节。背景我根据自己的思考把它略微现实化了,而我儿子写的那篇童话故事里,森林是会动的,大树是会唱歌的,云朵也是会降落到地上来的——你应该很久没读过童话了吧?看孩子们痴迷童话,认为这是他们精神世界空虚,为自己寻找一种现实之外的快感的表现。现在人们沉迷于虚拟现实,似乎和孩子们沉迷童话也没什么区别了,谁也不能说这就有什么不对了,喜欢童话的人,心思多半善良单纯,没有太多的心机,渴望与自然融合在一起。如今人们仰望星空,寻找着上帝留下的童话境界所在,也在自己为自己创造一个童话世界。”
“这片丛林里还生活着龙和凤凰、麒麟、独角兽,甚至还有《山海经》当中各种长得奇形怪状的神兽——说难听点,就是一群被基因工程玩坏了的变异体。在童话虚拟现实里,我把它们和故事里的动物都参杂在了一起,让它们生活在同一片森林,然后它们之间的生活状态反应则根据之前输入的不同物种的性格特点、生理状况等等,由系统自动识别并且赋予它们下意识的行为反应。是我的丈夫输入了这些代码,他说,通过虚拟现实就可以真实地模拟当时上古时代神兽的生活状态,当然它们和动物之间的摩擦是不可避免的,虚拟现实也是有流血事件的,不过为了保证童话世界的美好,当这些生活在虚拟系统中的神兽有不符合人类社会道德观的思想出现的时候,系统就会加以干预,也就是说这个虚拟现实只是半自由化的社会,人类作为上帝,还是会对设计出来的这些生物的思维产生干涉和影响的。”
“人类社会的道德观赋予动物?这似乎有些违背了你丈夫原本设计它们的目的了。”林小雅有些疑惑地问道。
“当这些动物出现异常的违反人类道德的思想之时,我的丈夫大脑就会收到大数据分析出的同步反馈,指示他该如何重新修改程序的原代码,让这些虚拟现实的神兽更趋于和平完美的状态。同理在第一批来到火星的基因改造动物当中,也有不少是机械人在虚拟现实中长时间的反复观察、接收分析和修改数据后产生的灵感,才把它们改造成了更加能适应火星环境,并且和人类和平相处的状态。当然后续还需要不断改进,地球上,我国科研实验室也正在尝试着通过3D、4D打印克隆出具有自我思想和意识的中国龙来,让那条龙成为中国人在火星上崛起而贴上的一个活标签。虽然在火星上已经不区分国界了,语言和习俗的障碍也已经基本消除,但每个移民者的心里,都还牵挂着自己的祖国、家乡和亲人。人类走到哪里,即使最后和宇宙自然合为一体,也终究会挂念着那颗蓝色光点,这份记忆,一定会一代代传承下去,只要人类还在,宇宙还在,就永远不会消散。”刘雯说得慷慨激昂,好像已经真的看到一条龙在火星的天空中飞舞了一般。
刘雯很快就看到龙了。随着动物们在有节奏的呼喊声夹杂着歌声中跳起了具有物种特色的自编自导的舞蹈,天空忽然变得灰暗下来,还亮起了闪电,那声音震得整个山林都在晃动,刘雯和林小雅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虚拟现实,都是不由自主地吓得一阵哆嗦,拉紧了对方的手。“要下雨了吗?”
“别怕,程序早就设定好了,神奇的代码安排了我们所能感觉的一切,其实是不会下雨的,这只是龙要出现的前兆。你快看,未来火星的主角,如今就要出现在这地球的童话世界里了。还有凤凰,它们会为我们人类带来好运的。”刘雯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只是被感官和大脑联合起来欺骗了,于是在雷电之中展开双臂,好像迎接风雨的勇敢的海燕。
“在虚拟现实里面,如果遇到雷雨天,不是照样很危险吗?”
“是的,但是我们的意识思想同时也和系统相关联了啊,要是出现某种可能对人体或者人的大脑记忆情绪各方面产生伤害的意外因素,系统就会自动进行调节,所以许多人喜欢在虚拟现实当中冒险,就是这个原因,现实似乎是更高一等级的程序,几乎不被我们的意志左右,而我们自己设计的肯定不一样,都是为了我们自身利益着想的。就好像人类为动物设计一个虚拟现实,也没需要遵循它们每个个体的意见,它们也不能左右人类为他们设计的虚拟现实,甚至根本不可能感觉到这是假的——连我们人类自身都常常沉迷其中,何况是动物呢,再怎么怀疑,它还是现实。未来人们会给虚拟现实制定法则,然后交由光子计算机来自动运行这个世界,不再加以干涉,那些动物就可能真的以为那是绝对的真实世界了——即使创造它们世界的神——人类,真的会想要把真相向它们表明,也是语言不通,它们根本听不懂,更不会想着如何去理解,然后去改变这被控制的命运。但我们不能说神就有什么错了,连神都会沉迷到自己设计的虚拟世界当中,说明这些世界,不管对神本身还是对神主宰的生物而言,一般都是有益处的,神是为了满足他观察动物世界的目的,人未来对待火星移民动物也是如此,表面上这些动物占领了半个火星,实际上人类的力量悄悄潜伏在了各处,那么从前的地球呢?神话时代出现了神们,表面上人类统治了地球,实际呢?直到现在,我们对地球的了解还很少很少,许多人都还相信有超乎我们想象的力量存在,只是谁都不公开地去说罢了,还不是因为制度。”刘雯以一种看破红尘的语气说道。
“人类既然要以神的身份统治管理一个由低级动物组成的小社会,就必须要先负起责任,虽然无法知道它们认为什么是好的,但也要赋予他们一些可以改变世界的能力。”林小雅自言自语着,这时头顶的乌云亮起一道金光,那道光芒迅速向丛林里席卷而来,速度快得好像流光,一道龙从光芒闪耀中显现出来……
“我们是龙的传人,即使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份情怀,依旧是不会改变的。直到此刻,我们才真的见到了龙,走上了远古神众走过的道路。”此时此刻,远在地球上秘密基地里的肉身人科学家们,看着龙的基因胚胎在显微镜下的玻璃容器当中慢慢呈现出及其具有艺术色彩的图案,心灵都是情不自禁地颤抖着。
是的,我们中国人的图腾马上将要飞到另一颗星球上去了,而且已经不再是遥远的梦想了。未来我们将随着龙图腾飞向广阔的星河,将我国上下五千年的文化以广播的形式传到整个宇宙里去。一群蚂蚁带着他们曾经的神留下的传说,带着传说复原的高科技产物,小心翼翼地踏入这深不见底的茫茫星海里,多少也会引起曾经创造我们的神级文明的关注吧。
“如果真的有神存在,或许他们用先进的高级计算机设计了我们的世界,并且让这个程序一直持续运行了好久,再也不加以干涉控制,而他们生活在更高的维度里——不一定是物质的维度,也可能是思想的维度,就好像我们和地球动物的思想差异一般;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我们的世界不是一段虚拟程序,而是真实的,神在同维度空间制造了我们,只是限制了我们的感官,让我们只能感觉到特定的一成不变的世界——世界是唯心的,并不唯物,物质是动态的,如果感官出现细微的改变,这个物质世界的许多真理就都不存在了,人类的科学又要从头开始探索。这两种可能性用于解释人类社会的上古神话是最恰当的。”
“那么科学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呢?多少先驱为了科学事业前仆后继,甚至奉献出了宝贵的生命,难道他们的死亡,都是不值得的吗?”
“科学的存在就是为了证明玄学,证明人类从前所不敢相信的一切,没有现代科学的垫脚石,人类是不敢向玄学迈进一步的,人只相信自己能够感觉到的,那些感觉得到的东西解释完全了,才敢去慢慢揭开这背后的神秘面纱。这时候人们才会发现,科学是那么的脆弱不堪一击,随时都有被颠覆的可能。科学家的死亡并不廉价,佛教当中说过,肉体只是皮囊,灵魂从虚无中来,又要回归虚无中去,那些伟大的先驱应该庆幸自己早日解脱了这假象的纠缠,进入了更广阔的大千世界,不再为了名誉和生存利益而苦苦挣扎寻求解脱。”
“这也没错,不过放不下未尝就不是一种幸福。信佛的人清幽寡欲,他们探求红尘之外的真理,但依旧得依靠红尘烟火度日,想得太多,却是难以得到更多的快乐。或许他们的灵魂已经很满足了,谁知道呢?”
就在此时,从火卫一上传来运输基改动物的飞船顺利降落的消息,芯片刚亮起的一刹那,他们就接通了神经元传感装置,刹那间,这些生物学家们就站在了火卫一的土地上。
火卫一很小,好像飘在火星上空的一颗土豆。似乎用力一跳,人就得在空中翻好多个跟斗,经验不足的人很容易就吓得好像溺水的人一样手脚挣扎半天,这调皮的小土豆儿要玩的够了,才轻轻地把你放下来,放入它那银灰色的坑洞里,让你好好躺在里面欣赏没有大气反射的夜空。星光应该很刺眼,但此时他们处在向阳面,还看不见。至少星星在这里不会眨眼睛的,也不会过多地因大气折射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进入火卫一虚拟现实的版权费是很高的,我们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把这个历史性时刻记录下来,然后再转卖给大众——至少能多赚一笔来早些结清实验室那些昂贵的债务。地球zf给我们的补贴简直是杯水车薪,还得靠家里人补贴生活费,我的那张脸往哪搁啊。”三十多岁的杨军感慨道。他戴上了一幅特制的眼镜,机械人们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化作数据一点不落地收入了他的记忆里。然后他再把这些数据投影到收看新闻的观众的视线上,听到的声音也毫不失真地直接传达到观众的耳朵里,还有气味和触觉等,当然火卫一上并没有什么气味,因为火卫一是没有空气的,他们靠虚拟现实系统额外配置的空气来呼吸,没有星球的空气介质气味分子就无法运动——或者说运动了我们也感觉不到,所以也闻不到任何气味。
他们站在火卫一监测系统实时传递的虚拟现实场景里,却不会对此刻现实中火卫一上的事情产生任何干涉性影响,而火卫一上的实时状态却会对他们产生感官上的影响,他们仿佛隐身的时间旅行者一般,做什么事情都不会被现实中的人发现,当然他们施加的影响也只是针对于他们自己的虚拟世界的,和真实世界毫无关联。不过通过虚拟世界,人们可以一次次对生活场景进行预演,从中收获经验,将来到了现实世界环境里,就不会再迷茫而手足无措了,相比于没有在虚拟现实环境中进行环境模拟预演的人,有这个条件的人,在争斗或者获取资源等等具有决定性的重要方面就展现出很大的优势了。
“生活是可以有预演排练的,就看你有没有那个金钱和时间——时间谁都有,金钱才是具有决定性的。”这句话后来成了地球上的至理名言,用来表现在社会制度下的隐藏的人民资产阶级化的生活状态。有钱人可以得到高科技的加持,而普通人花费半生去努力工作,也只能赤手空拳地上阵,百姓金鸡独立,和富人双脚站立比拼谁站的时间更长,当然会落败了。
此刻在地球上和火星上,都有许多人购买了火卫一飞船降落直播的虚拟现实体验视频,虽然飞船的降落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一件稀罕的事情,但地球上的动物到火星去,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里程碑式的事情。大家都想先目睹这些动物在火星上的表现,有的人又从中发现了商机,希望能制作出一些逼真的关于基改动物的虚拟现实卖给地球上的同胞们——当然他们要有钱,要先向火星购买版权,否则后面的全部梦想都是美丽的气泡罢了,很快就消失无踪了。而火星上的肉身人可以通过机械人传来的感官实时反馈直接用感官共享,以机械人丈夫的身份去身临其境,更真切地感受当时的情况。
机械人们打开舱门,将运输船上的动物们分批送入不同的能量通道里,这些能量通道直达火星地面各个不同的临时安置点,这些安置点上有地球植物组成的园林,也有一些虚拟现实投影场景,比如山脉、岩石,还有那些不适合火星生活的植物……它们中的一部分是截取地球上的原景直接投影过来的,这样就可以很好地模拟地球上的生态,包括气候条件、风度、湿度、氧气浓度等其它让动物适应的必备因素。要是自己再设一个新的虚拟现实,就要把各种可变因素的量都录入程序里,不然就会出现盛夏飞雪、风云突变之类的的可怕场面。“人类要对自己创造的生物负责。”大家始终记着这句话。既然我们没有把握给它们创造一个完美的虚拟现实天堂,那么就把地球上被破坏的生态经过系统“时间轴”功能复原,再还给它们吧——这大概也算是破坏力强大的人类文明给自然带去的一种慰籍吧。上帝给我们设计了一个美丽而残酷的世界,我们也要在程序里面设立一些危机存在的因素,让动物们也体验体验,以满足自己有些狭隘的观察目的——估计高维度生命当初设计我们世界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吧。真假本就难辨,何必分个虚与实出来,枉费经历,不如去想想如何模仿神去设计一个个让自己满意的虚拟现实,来填补灵魂深处的空虚吧。
雷霆也把这些基因改造动物的基本信息传到了林小雅大脑的数据缓存区里——此刻她还沉浸在虚拟现实的童话里,无法去解读这些大量的数据。等到她需要的时候,就可以随时控制自己的大脑,让那些画面回放,可以选择身临其境,也可以选择仅仅播放画面而不产生感官嵌套效果。
这些移民火星的动物总数共一百,大部分都是能与人类和谐相处的,其中更多的还是地球上的珍稀动物,比如熊猫、东北虎、白象等等——人类不对它们加以保护,火星管理局就只好申请把它们接到火星上来生活了。以后人们要想看到这些珍贵的动物,不是在地球上的动物园里了,而是要花费大笔的金钱去另一颗星球参观。其实人类反而更像是生活在高级的笼子里的高级动物,而低级动物反而拥有更广阔的生活天地。世界那么大,人却只能用尽一生的全部力量住进狭小的方块里,偶尔小心翼翼地探头看看外面的世界,要想走出去,还要穿着厚厚的铠甲。
“全副武装,这不是神该有的样子。想想当年补天的女娲,奔月的嫦娥,他们虽然也是肉体凡胎,却把物理法则轻易地玩弄于掌心,轻易逃离万有引力的束缚,把古人的幻想发挥到了极致,”雷霆曾经这么对林小雅说,“我们抛弃肉体,也是逼不得已。像古代的蚩尤,就是外星智慧的机械体形态。”
火星的虚拟现实布景已经通过最先进的光子计算机投影好了,机械人带着那些与他们大脑关联着的虚拟现实体验者们一起亲身探访。远远看过去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散落着形形色色岩石的裸露的红色土地,只有走进了指定好的能量区域内,才突然间看到了一片宽阔的丛林,好像瞬间回到了地球一般,就连神情淡然的机械人,心弦也不由自主地动了,仿佛弹奏起了一曲思乡的小曲。是的,地球上的蓝天白云,地球上的阳光,地球上的空气……那些护送动物们前来火星的全副武装的肉身人们,在机械人的允许下,也忍不住摘下了能量罩,大口呼吸着这虚拟的地球空气,创造生命的分子在胸腔里激荡个不停,他们的肺部已经膨胀到快要爆炸掉了。
“这些虚拟现实场景对动物的感官确实合适吗?模拟的是地球上哪个地区的气候呢?适合这里的所有动物吗?毕竟每个动物的感知范围都是不同的,到时候被发现了世界的漏洞。”有体验者通过虚拟大脑终端的互动区域问。
“我们已经对地球上所有物种的大数据进行完整分析计算了,才挑选出了这些动物进行基因改造,对于虚拟现实,目前还在实地测试阶段,之前只在地球上的模拟非穿戴式虚拟现实场景当中体验过,生物光子计算机已经能够根据不同动物的习性做针对它们感官的场景变换了。我们机械人随时也可以对虚拟现实数据进行采集和反馈,不用太担心。”雷霆对提问的体验者说道。
他们好像一群行走在森林里的原始人——因为他们连服装都被“虚拟化”了,里面穿着还是自己的衣服,可从外面看却变成了原始人的服装——那用皮草织就的简陋的服装,摸起来有一种略微扎手的感觉,“好像还有防野兽的功能。”有人这么说。奇怪的是,看不到原本那套价值昂贵的现代服装,他们反而更加释然了,因为可以不用担心尘土和雨水把它们弄脏掉,影响自己的形象。穿着简陋的衣服在狂野的森林里奔跑,是人们一直以来对放荡不羁的行为的向往体现,是人对逃离制度、回归天然的渴望。
“看不见华丽的服装,就假装不曾拥有过,就不会时刻小心翼翼,生怕留下遗憾。”林小雅想起了《皇帝的新装》这个故事,皇帝并没有穿衣服,可百姓却都欺骗说他穿了一件世界上最美丽的衣服,皇帝不想承认自己愚笨看不见,便也夸赞那件虚无的衣服。他欺骗自己的感官,最后也欺骗了自己的大脑,到最后,说不定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所见是否真实,便接受谎言,彻底否认现实。百姓宁愿欺骗皇帝,在有的人看来只是一种下级对上级的谄媚讨好罢了,可未尝不也是对皇帝这种“不穿衣服”的大胆行为的宽容表现?回到当下的虚拟现实场景里,每个非穿戴式虚拟现实的参与者,都是那个“无知”的皇帝,不过他们确实是感觉不到原来那身华贵的衣服,有的只是虚拟现实中的那套原始的树叶做成的服装。
在虚拟现实里人脑还可以和生物光脑互动,让场景随着自己的意念而发生实时性的改变。皇帝可以随时更换自己的新装,不用在别人的目光下担心自己的服装是否合适,就好像皇帝,可以欺骗自己的感官,最后连大脑都习惯了这种欺骗,在自己的心里全世界都被欺骗了,那么这个唯心的世界就完全不再是原本的模样了。
正在大家沉浸在这虚拟的天然景象当中之时,忽然一声虎啸从某处传来,一只雄性东北虎忽然从虚拟丛林当中跳了出来,它展开四肢,凶猛地朝人群扑来,可就在即将扑到人群的那一刻,人们忽然从虚拟现实当中蒸发消失了,在一阵阵尖叫声中,他们又站立在了火星裸露的红土地上,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可虚拟现实的场景还是上一秒的记忆,如何能抹得去呢?
雷霆看着大家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忍不住笑了:“你们受惊吓了吧?如此一来,也能证明我们的实验还是很成功的——系统在判定了危险出现之后,马上就会让受害者(人类)退出程序,而对动物没有丝毫干涉,只不过发现人突然消失而已,但以它们的思考能力并不会想太多,认为不过是个意外罢了。额,我们暂时还没有在虚拟现实里设计模拟真人的打算,我们只是想先对动物世界进行观察,然后再把人类的一些文化之类的因素,变成宗教信仰带入虚拟现实场景里,现在这些动物们只是身体有一定的对火星的适应能力,而智慧水平并没有太大的提升。我们的宗教信仰,也很难被它们理解,所以也只能作为它们眼中的神学罢了。只是,谁来做这个神学的传播者呢?”
有肉身人说道:“当然是我们这些肉体凡胎的种族了。我们是最纯净的人类,自然能代表着人类本身。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成为火星移民动物们的上帝。”
林小雅在光网里反驳道:“机械人也和我们一样,他们也有我们所拥有的记忆和情感,而且智慧等级比我们更高,而且情感比我们人类更理性,更能全面地看待事物,做宗教信仰的传递者最合适。”
立马有一些匿名的肉身人开始进行反驳了:“你难道自己不是肉身人?还是因为自己的男人是机械人,就宁愿背叛自己的种族,去讨好它们?他们因为害怕死亡,贪图名利和地位,就抛弃了天地和父母辛辛苦苦孕育出来的肉体,轻易地把自己装进了冰冷的加工机械体当中。这些人应该是最卑贱最简陋的那一类,早晚会被肉身人毁灭掉的。我们应该鼓励大家保持自己的肉身人,多多生育肉身的后代,我们的生命才有意义。”
“你们为什么如此排斥机械人呢?人类终归是要进化的,才能看到更丰富更宽广的天地啊。”林小雅困惑地反问他们。
“进化?这只是一种变异,哪里是什么进化。机械向来都是被人类操控利用的,等火星建设工程完毕,这些实力强大的机械人就毫无用处了——我们肉身人也有能量罩保护,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到火星表面行走进化了,之前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人类大脑与生物光脑结合,也能很大地提高数据分析处理的能力和速度。机械人终究是要被淘汰的,如果他们的肉体还保留着,那么还可以把意识下载到肉体当中去,只是这么做的话还要看运气,一个不慎,下载回去的意识可能就不完整了。虽说火星上的制度很灵活,可一旦更多的肉身人从火星来到地球,征服火星这匹桀骜不驯的汗血马,就会向你们机械人发出挑战了。所以,机械人们,还是尽早地做打算吧。”
网上的那些肉体人对机械人更多的是排斥,或许是因为恐惧,也可能是因为自卑——都是人脆弱自私的情绪在作怪。林小雅问雷霆,对于肉身人的看法,他们机械人是如何想的。
雷霆想了想说:“我们也理解人类的看法,我也支持肉体人繁衍自己的种族,毕竟这是人类的根基。”
“如果肉身人不打算跟你们和谐相处的话,你们会怎么办呢?是搞和平主义,让机械人们用爱情感化肉身人,还是和他们对抗,分个高下来?肉身人终究是情感主义者,你们上传意识的时候,一定也这么想过,才会义无反顾,无怨无悔吧。”林小雅说着说着,脸色有些发红。
雷霆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坚决地回答道:“我们从来都把自己看做人类这个大集体的一份子,没有什么机械和肉体之分。不管是不是爱情能够改变命运,但我们相信,人类之间的那份情感,是会因为思想的碰撞而融合在一起的,而不是单单因为物质体的血脉相连。”
林小雅想了想,还是在他的耳边问道:“你希望将来要一个机械体的孩子,还是——肉体的孩子?”
雷霆沉默了半晌说:“我还没想好。大量的数据和记忆让我的脑子很混乱,不管是从理性还是从情感上,我都无法让自己做出一个可以为之负责任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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