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座

今天是大牛暑假第一天，在家觉着无聊央求跟着去律所，逐约法三条，其欣然接受。

给他找了套浅绿色棉麻套装，为了配搭，自己找了条浅绿色带有白色腰带的连衣裙，娘俩清清爽爽出了门。

一上车，有个空座，大牛坐了上去，我扶着扶手站在旁边。随着逐渐上车的人流，我逐步向后挪移。车子又停靠一站，上来一位年纪不大但腿脚不便的女人，凭借双手扶握物体的力量缓慢向前挪移双脚。她向着大牛的方向挪，我向着大牛的方向挤，先于她接近大牛，俯在大牛耳旁说了句：“那人腿好像有问题哎。”大牛朝她瞅瞅，弹簧一样从座位弹起向后门方向挤去，我也跟着向前挤，并未和那人眼神对接等待一句“谢谢”。

时间往回拉。一次从火车站坐游3,游3是双层公交，大牛很喜欢上层第一排的位置，视野无遮挡，感觉就像在树木和街道间穿梭。为了这个位置，他早早的排在第一位。一会儿有个两、三岁的小男孩也来了，大牛逗引他，两个孩子玩得很开心。游3来了，大牛争抢着往上层跑，如愿地坐到了第一排。第一排有三个位子，两个在一起的，一个单的。大牛选了两个位子在一起的朝我喊：“妈妈，快点！坐这！”我应声坐下。

小男孩和奶奶紧随其后上来了，到我们的旁边男孩开始嚷嚷：“我要坐这个，我要坐这个。”

“哦，你想和哥哥坐一起是吧？那把位子给你。”说着我就起身到了单个的那个位上。

“快谢谢阿姨。”奶奶在大牛旁边坐下客气地边说边想把孙子抱在自己的腿上。孩子扭曲着小身体挣扎着：“我要坐这个，我要坐这个。”

“哎？阿姨都把位给你了，那是哥哥先坐的，要不你和哥哥坐一起，我坐后面？”奶奶听懂了孩子的意思，原来他想要大牛那个座。

“不要，你不要走。”

“好，我不走，我抱着你好吧？”奶奶又想把孩子抱在腿上，孩子仍然扭曲着小身体挣扎着，意愿没能被满足，哭着嚷嚷：“我要坐这个，我要坐这个。”

我朝着大牛说：“大牛，你过来坐我这个吧，这也是第一排。”随即起身，坐到了第二排。

大牛不情愿地回复：“这是我先抢到的，我也想坐这个。”

没有强迫大牛，不再言语。小男孩见大牛不让哭得更猛烈了，并且去拉扯大牛，大牛双手紧紧握着护栏并不相让。奶奶这个时候把孩子往回拉，嘴里责备：“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讲理呢？车又不是你的，谁先上来谁坐……”孩子哪能听得进去道理，甚至从两个座位的间隙爬上座位推大牛，大牛仍是死命抓着栏杆。我怕大牛被惹毛了出手还击，再一把把小男孩推下去，赶快跑到他们座位后面跟大牛说：“大牛，弟弟还小，你可以保护自己和自己的位置，但不能出手还击啊。”同时试着跟小男孩沟通：“你这个主意不错哦，可以和奶奶、哥哥一起并排坐。”小男孩根本不睬我，继续哭着拉扯着大牛。孩子在情绪中沟通无效，我回到自己的座位。奶奶这时候只是言语上说：“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孩子，人家哥哥先坐的，凭什么你要？这么不讲理，我不管了。”然后真的不管了，小男孩随着情绪的攀升变本加厉，甚至挥舞小拳头去砸大牛，奶奶也没阻止。

大牛被我下了禁令，只能防守。看着有些心疼但语气平缓地对奶奶说：“阿姨，你看好孙子，我家那小子若被惹毛了出手还击没个轻重的，别伤了你孙子。”这时奶奶才强行把孩子搂回怀里，孩子仍然哭闹挣扎，奶奶用各种方法安抚。

大牛喘了一口粗气，松开紧握栏杆的手，朝我一笑，脸上洋溢着一个战士奋力坚守最终胜利的喜悦。

我也回他一个笑，心中荡漾着喜悦：没有因着好人的面具而强迫大牛放弃他的坚守。

内心也没有对孩子和奶奶的评判：这孩子这么不懂事，这奶奶怎么这样。两三岁的孩子，这种表现非常正常，这是他们自我意识萌发的阶段，“我的！我的！”他们会奋力来守护自以为的“我的”。

此次的“不让”相比于“让”，对祖孙俩也许是更大的帮助。

时间再往回拉，我隐藏在一个厚厚的好人面具下。每次坐车，我会主动给老人让座，因为那双带着皱纹的手随着车子在我眼前摆动，会让我如坐针毡。每一次他们的“谢谢”或者“好人”都会让我内心涌起做了好事的愉悦感。我把这种感觉想要强制性地复制给大牛，所以每次见到有人需要，我就生拉硬拽地带着他让座，每次孩子都要问一句：“为什么让我让呀？”这时我就会输入各种道理，扣上各种道德的帽子。

有一次，我俩并排坐着，一位老人上车我并未注意到，大牛条件反射地把我胳膊往下拽：“妈妈，那边有座，我们不需要让的。”那一刹那，我的心被孩子拽醒了：每次他的让座都是我的强迫而非他的真心。孩子是非常本真、身心合一的，不是真心涌出的爱，只是一种表面上好的行为，让他很不舒服。所以他会一而再，再而三，很顽强，毫无掩饰地问：“为什么我要让？”，“为什么我就不能坐？”，“我也想坐。”

自那次心灵被激荡以后，我不再用各种道理和道德去禁锢他。换了种方式告诉他，当他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有很多人会让位给妈妈；当他很小还在妈妈怀里的时候，会有很多人让位给妈妈；当爷爷奶奶坐车的时候，年轻的叔叔阿姨也会让位给爷爷奶奶。因为小孩、孕妇、老人，还有身体有残疾的人，当车子晃动时他们站不稳，更容易受到伤害，有爱心的人就会把位置让出来，来保护他们。虽然彼此都不认识，但这种爱会流动，你帮我，我帮你，最后每个人都能被保护到。你现在是小小男子汉了，以前你被人保护，现在你有能力去保护别人了。最后告诉大牛，让不让座是他的自由，以后妈妈不再强迫。

后来的画面就出现了娘俩坐在一块，有人需要让座，我自动起身，朝大牛笑一笑，大牛安然地坐在他的位置上。慢慢地，他会和我一起起身。诸如此次，当我轻轻伏在他耳畔：“那人腿脚好像有问题哎。”大牛便如弹簧一样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