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十载,同窗的,同船的,同事的可谓千千万。能留下印象的却寥寥无几。
她,一个江西的女人,我相处半月的同事却在我脑子里扎了根,二十年来还记忆犹新。
那是九九年,单位不景气。因为我有做服装的手艺,决定和丈夫以前的同事去广州打工。
丈夫同事的几个兄弟都在服装厂工作。有一个弟弟在车间里当组长。有一个承包了食堂。我去了就得到了很好的安顿。
一天上午班不小心手被拉筒擦破了,血淋淋的。前面的一个同事赶紧拽住我的手指把我拉到办公室,冲办公室里的人吼道:她手受伤了,你们赶快给她拿创可贴。办公室里一男的手忙脚乱的在抽屉里面翻了一通未找着说:我去仓库拿。
"你能不能快点?"那个同事又恶狠狠地催。
那男人出办公室拐弯到另一房间里很快就给我拿了几张创可贴,同事一把抓过来撕开就帮我贴上了。
做完这一切,我才关注这个女同事,原来她睡我上铺,江西人。长相不那么尽人意,也说不出甚么缺点。以至于我都忽略了她的存在。
闲聊中,我弄清楚她是跟着她姐夫一同出来的,她姐夫是个裁剪老师。刚开始和他姐夫一个厂。
她说他姐夫那个厂大多数都是湖北人。只有她姐夫一个江西的。他们很排斥她,她以前又没做过。车间主任在她上了几天班后,来了一个老乡。就找碴让她滚蛋,腾出车位让给他老乡。
他姐夫又只好托人让她进了这个厂。没想到这个厂又大部分是湖北人,组长也不给她安排事做,她说她在这不知道生活费能不能挣的到。
因为我手受伤,她就包揽了端饭,打水,洗衣服等等一切事。一来二去,我们就成了进出的同伴。
后来我因为要做个小手术,准备打电话征求下老公的意见。她说她也想打个电话回家。我们就一块去了。
老公一听说我要手术,就叫我赶紧回家。说在外边又没人照顾又不能好好休息。
我打完了她接着打给她老公,说她在这边生活费都挣不到想回家。她老公就问了句:回来干啥?就把电话挂了。
她接着又打给娘家的父亲,父亲也是相同的回应,就挂断了电话。
她看上去有些绝望。回去的路上一直耷拉着脑袋。
正月的广州下雨天也还是有一丝寒意。晚上冷我让她下来和我一起睡,真正的抱团取暖。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大半夜,她劝我留下来在广州手术,我带的有钱,她反正没事做就专门伺候我。她说我是她遇到的唯一一个好人。
她还说她有三个孩子。大女儿只有三岁她就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她说的时候眼泪一直在眼圈打转。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因为是超生,做月子的她就被抓去坐班房。老公四处奔波筹积罚款。公婆在家要带三个孩子。她产后高烧差点就见了阎王爷。还是一同做班房的人的公公来看儿媳妇,她才掏出身上仅有的三块钱让老人给她买了板感冒药才救了她一命。
她还说她们家里就一间房子也快塌了。她这次出来是把耕地的牛卖了七百块钱做路费才出来的。
原本想让老公出来的,老公是木匠。可以进家具厂。老公不愿意出来。
我惊诧:象这样的条件你为什么要生二胎呢?
她说老公重男轻女。第一胎是女儿。二胎生了双胞胎后,住在县城里的姐姐为了减轻她们的压力,想接个侄女过去养,她老公都不干。连她姐姐送的衣物她老公都不允许拿回家。
天啦!听她讲我感觉象解放前的事。
我特别不解,这样的老公为什么要嫁?
她承认是父亲的意思。她父亲做事独断专行。弦外之音他的老公相貌堂堂,又有手艺。父亲也是名震乡里。不然,这桩亲事恐怕还高攀不起。
我终于明白她父亲和她老公异口同声的电话回复了。
听到这里,我感觉我太幸福了。并且坚定不移回家。
我把回家的决定告诉了她,并且给她出主意让她来坐我的车位,我们组的指导老师是江西的,挺照顾老乡。因为我只做了半月,也没想去算工资,就把我做的账单也送给了她。
我走的那天她执意送我到车站。路上我们边走边聊,她说‘如果做得好就不回去了。把乖巧的儿子偷出来,那俩个女儿性情随她爸,对她凶得很,她不想再见她们了。
她还说她当初爱上了个当兵的,两人感情好。还未公开就在他父亲的威严下夭折了。后来听说当兵的复员后去了广州。她期盼着渺茫的偶然,也许他会念及当初的情份帮帮她。
我心里犯着嘀咕:她老公重男轻女,会轻易让她把儿子偷出来?
偌大个广州他的那些希望也等于零,但是我不忍心直言。
不知不觉就到了车站。
当她看见我买湖北方向的票,脸上更是一脸惊讶:你怎么是湖北的?湖北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
当初认识她后,我看到,听到的更多的是她对湖北人的恨。为了给她留下个好印象,故意回避了我的籍贯。
我用微笑回答了她的疑问。就此别过。
时隔二十年,那段日子无数次在我脑海里回放,不知她偷出了她的儿子没有?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偶遇她的兵哥哥?
唯一的遗憾是我忘了她的名字!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