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南都的盛夏总是闷热的,晚上也没有多少凉意。唯有靠着河的地方,才可以吹上一点小风,稍微舒坦一些。
不过夜里聚集在这九曲河段的男人们自然是不是为了消夏而来的,毕竟这一片河滩归属于教坊司,在南都被称为“烟花滩”,秦楼楚馆鳞次栉比,一栋栋雕栏画栋的楼阁中藏着无数才貌双全的江南佳丽,南都原本就聚集了江南繁华之地的富商大贾、才子名士,这些人都是此地常客,抱着结识一位兰质蕙心的红颜知己的念头,来此地为心仪的女子或一掷千金,或展示才学,以求佳人青睐。
当然也有极少数特别的客人,比如这位沿着河滩牵着马的少年公子,一袭白衣,面如冠玉,修眉俊眼,风度翩翩,有若从传奇戏曲里走出来的俊秀小生,引得那些正在河边欢宴的男男女女无不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他缓缓踱步到河曲处的一座雕饰华丽的高楼,门口有一大匾额,上用楷书金字写:珠玉楼。一个小童立刻满面堆笑上去牵住他的马:“杜公子今天怎么得了闲来了,可真巧了,下午瑟兮姑娘去赴一个富商老爷的宴会,刚刚回来,现在还在歇息。”
“瑟兮在就好,我不着急,叫她歇好了再来,我等着。”杜公子笑笑走进来,一个三十岁上下、风韵犹存的女子也过来迎接,道声万福,笑着奉承着领着杜公子上楼去,带进了一间装潢豪奢的屋子:“公子且在这里歇息,我叫晓芸来给您奉杯茶先陪着,瑟兮正在重新梳妆,马上就过来。”
不多时那个唤作晓芸的女子端着茶进来了。她不过十三四岁年纪,端着白瓷的精巧茶杯,放下茶杯款款道个万福。
“晓芸不用多礼。”杜公子拿起茶轻轻抿一口,露出和煦俊雅的笑容:“几月不见,你长高了。现在在学什么艺,可以给我看看吗?”
晓芸有些害羞,怯生生地拿出笛子:“我在和静璧姐姐学着吹笛子,但是我学的不好。”
“不好也没关系,你年纪还小,只要勤学苦练,多多向瑟兮、静璧她们请教,以后总有一天你会吹的很好。”
晓芸得到了鼓励,拿着笛子吹了一曲江南小调,技艺自然不算精湛,但是胜在清新自然,别有生趣,那公子赞扬几句,夸得她脸红彤彤的。两人正在说话之际,一双洁白修长的纤手从外面挑起珠帘。
“瑟兮姐姐来了。”晓芸站起来,向着挑帘而来的青衣美人行礼,那女子轻轻向她一点头,又向那公子行礼,道:“瑟兮见过杜公子,杜公子金安。”杜公子也一丝不苟地向瑟兮还礼:“瑟兮姑娘妆安。”
名叫瑟兮的女子虽然穿的颜色淡雅,但布料却很精致,纤腕上套着一双成色极好的翡翠,衬得她的皮肤有若凝脂。带着一双月牙儿蓝宝石的耳环,妆容不过于华丽,却点缀出恰到好处的娇艳和秀丽。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环,一个拿着琵琶,一个拿着洞箫。
“不知杜公子今天想听什么?”瑟兮望着杜公子俊朗的脸庞,巧笑倩兮。
“先来一曲箫吧,正好晓芸也在,你们俩笛箫合奏,一定精彩。”
瑟兮微笑颔首,晓芸却脸涨得微微有点红,瑟缩着:“不行,我的笛子吹得离静璧姐姐差远了……怎么能和瑟兮姐姐合奏……”
瑟兮笑道:“好妹妹,别不自信,你的笛子都学了快三年了,比我的箫学的还久,你只要别紧张,一定可以吹的很好。”又望向杜公子:“公子,我们姐妹给您吹一首《子夜歌》如何?”
晓芸还害怕她会挑难奏的曲子,却没想挑的是相对简单的《子夜歌》,也放心了很多。原本《子夜歌》便是吴地民歌,笛箫合奏的曲调就很有吴地的婉丽悠扬之气,河边的凉风从绮窗外透了进来,真的给人乘小舟荡在河中的感觉。
“高山种芙蓉,复经黄檗坞。果得一莲时,流离婴辛苦。朝思出前门,暮思还后渚。语笑向谁道,腹中阴忆汝。”一曲终了,杜公子击节叫好,又掏出一个做工精巧的银质玫瑰纹指环赠与晓芸:“我原来不晓得,你的笛子吹的如此好,是我眼拙了,这个赠于你作为答谢,以后若是有缘,望再问妙音。”
晓芸还没有正式开始接待客人,很少有机会收到客人的礼物。这个指环虽然算不得贵重,也让她爱不释手。向杜公子连连道谢之后,她便跟着丫环退下,单留瑟兮陪侍着杜公子。
待她们走后,瑟兮抱起留在一边的琵琶,笑道:“今天你想听我弹琵琶吗?”
“你歇歇吧,我听你下午有宴会,想必辛苦了,弹琵琶太耗神。”杜公子将自己手边的茶壶推给瑟兮:“好久没来看你了,我们说说话便好。”
“我担不起。”瑟兮妩媚狡黠地一笑:“你知道我有多少姐妹心中仰慕你,哪怕不得银钞,也想为你奏上一曲,得你一个青眼,你付了我银子,我却没有侍候好你,实在问心有愧。”
“是吗?”
“你晓得为什么是晓芸这个小丫头在我来之前侍候你吗?为了陪你一时半刻,楼里姐妹们都抢破了头,妈妈没办法决断,又不想耽误了别的姐妹的生意,便派了这个还不懂事的。”
二人相视微笑,杜公子说道:“这只是妈妈的主意?”
“你这话问得好无理,姐妹们侍候谁,不是妈妈说了算还能是谁说了算呢?”
“哦——”杜公子说:“我还以为我们的花魁娘子真心恋我,不想让其他姐妹抢了先呢。’
“你——”瑟兮粉面含羞,故意背过去不理他。杜公子大笑不已。
“不过,你也没有说错——只是,这可不是为了恋你!”
“我知道,你想给这个丫头一个机会。她也马上就到出去应酬的年纪了,不得人提携,刚开始怕是会艰难。”
瑟兮轻叹了一声:“她原先和淑儿年纪相仿,当初玩的最好,前两日我去看淑儿还问我晓芸的状况呢。”
看到瑟兮神色有些低落,杜公子说:“说起淑儿,我倒有个消息告诉你。”
“什么?”瑟兮连忙凑上来,看到杜公子的茶杯空了,连忙又为他斟满。
“你上次跟我说的事情,我找到了一个人选,不知道中不中你的意。”
“啊,怎么这么快?”瑟兮神色微谔:“淑儿年纪还小,其实不用这么着急的。”
“我省的,但是有好的人选,遇上了总先说与你,你可以多花些时日去考察考察。”
瑟兮眼中放出光来:“那你快说说看。”
“是我的一个朋友,今年十七岁,我问过了,还没有娶娘子。”
“你的朋友?”瑟兮愣了一下:“公子的朋友,我们这种人家,怕是不敢高攀啊。我原本只是想找一个憨厚本分的农夫商贩,可以好好待她我就知足了。”
“你放心,他虽然是个书生,但是家境并不算好,而且他现在还是个童生,没有功名,想来不会眼界太高。”杜公子轻轻抿一口茶:“功名之事本无定数,若是将来能有个秀才举人的身份,对淑儿也好啊。以我的观察他是个真本分温良的人,决不会欺侮妻子,以后就算是日子过的顺遂了,也不会负了淑儿。”
瑟兮点点头:“若真有这样的好事,那真的是佛祖庇佑了。公子的举荐肯定是个好的人选,可我就是怕他能看得上淑儿吗?还有,他们家有什么人,会不会对淑儿不好?哎,我就这一个妹妹,她的终身大事,我实在是没法不忧虑,难免要多想一想。”
“你的心思我理解,既然如此,你不如亲自去见见这个人。我给你安排如何?”
“那就多谢公子了。”
此事过后七八日,瑟兮收到一张请柬,是她的一位熟客,也是那位杜公子杜周翰的好友齐公子的寿宴,她自己精心打扮一番便出发了。
齐公子是维扬著名的盐商的独生子,被家里人捐资在国子监读书,一向挥金如土。这一天并非是齐公子过生日的正日子,因此只邀请了几位好友以及瑟兮。当瑟兮赶到的时候,这里已经到了好几位,没有一个瑟兮不认识,他们原本聚在一起聊天,看到美人驾到,一下都拥了过去。
“好久没见瑟兮姑娘了,今天能一闻姑娘的琵琶曲,可真是托了老齐的福。”一位家财稍逊的公子道。
齐公子心下得意,故意谦虚道:“我也怕请不来瑟兮姑娘呢。诸位有所不知,我等请柬发出去了,才发现上面漏了一句要紧的话,心里七上八下,就怕瑟兮不肯赏我的脸,还好瑟兮今天还是来了。”
“哦?齐兄你漏了什么话?”
齐公子清清嗓子:“我忘了讲,维岳今天也要来。”
众人皆大笑,瑟兮羞红了脸,维岳正是杜周翰的表字,一公子打趣道:“你不讲瑟兮姑娘怕是也猜到了,才肯赏光一访。”
“话说这杜维岳怎么还不到?若是迟了与美人相会的良辰,那可要多罚他几杯酒。”
也是凑巧,正打趣间,有人来报:“杜公子到了。”
杜周翰身穿一身袖口绣红梅的雪白袍子,虽然不是很华丽,但是却也显得英朗俊逸,身后跟着一个穿青衫的少年,大家纷纷上去招呼,瑟兮也上去道万福。
“小弟来迟,多有得罪。”杜周翰抱拳向几位朋友行礼,又让开身子:“这位是在下的好友,陆爝陆浩照。”
他说这话的时候,默默给瑟兮使了一个眼色,瑟兮立刻反应过来,开始用心地打量那位青衫少年。
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粗布长衫,从头到脚没有一点纹饰,长相算不上非常俊美出色,只是眉目清秀,带着浓浓的书卷气,双眼清澈明亮,神情温和而有些羞涩,在杜周翰向他介绍来此的宾客时也只是规规矩矩地行礼作揖。最后杜周翰指着瑟兮说:“这位是珠玉楼的卫瑟兮姑娘。”
瑟兮看到陆爝很明显地愣了一下,又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了什么,脸瞬间红了,也不敢正眼看她,低着头给她作了一个揖。
短暂寒暄之后,主宾各自落座,仆人端上丰富的菜品,瑟兮虽然没有上席,却也得了席外一个座位,坐下调试琵琶的弦。
入席的人开始攀谈,一人一边夹菜一边赞道:“齐兄府上的鲈鱼做的可真香,真是让人食指大动啊。”
另一人道:“这个季节能吃上这么新鲜的鲈鱼,可是真难得一见的好事,齐兄的出手可是越来越阔绰了。”
“你们几个少来!你们哪个逊色于我?”齐公子闻言停下筷子:“这两天越州那一带大旱,又引起瘟疫,你们家的米行,还有老杜他表哥的药行,不知道赚了多少银钞,下次你们几个过寿,可一定要出大价钱回请。”
“得了吧,我们那种小买卖,怎么能抵得过盐商?朝廷上月又下旨,盐价又要涨了,我们这等人家都快吃不起盐了。”米行罗少爷笑嘻嘻地说:“以后还是要靠齐大哥多多提携照顾我们了。”
大家哄笑,齐公子啐他:“你这是还要赖上我了,反正谁穷都轮不到你们几个,谁不知道你上个月还带着姑娘们去游南边的朱雀峰呢。”
“哎呀齐兄,这件事就不要多提了,实在晦气。”没想到罗少爷一提这事,居然露出了郁闷的神色,有人立刻好奇道:“发生了什么?”
“你们是不晓得我出游的时候遇见了谁。”罗少爷撇撇嘴:“谁能想到彭中孚居然也去朱雀峰。”
“彭泽风?”这个名字立刻在这群富家子弟中引起了轰动:“你居然遇见了他?他那种性子的人,也会去游山玩水?”
“所以说想不到嘛。而且你们不晓得,他那个脸色难看的啊,真不知道装清高给谁看,搞得我游兴大减,好好的美人山水,都被那张臭脸糟蹋了。”
“真是想不到。”齐公子咂咂嘴:“我还以为那么一本正经的人,就不会出书斋呢。”
罗少爷瞬间来了兴致,又继续说:“而且啊,他还不是一个人来的,虽然我没看见究竟是什么人,但他遮遮掩掩的,指不定有什么鬼。”
“说不定,”齐公子轻轻抿了一口酒:“也是个姑娘。”
一语既出,哄堂大笑,罗少爷尤其笑得捶桌子:“我要是早想到这一点,那可一定要看看,彭中孚瞧上的姑娘,得是如何倾国倾城的容貌。”
旁边一人笑道:“怕不只是容貌倾国,还得能倒背《四书集注》《性理大全》才能入他的法眼。”
众人继续大笑,只有陆爝神色微微有点不自然,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杜周翰笑笑说:“你们这么编排他,也太刻薄了,我觉得他这个人再怎么是也不会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何况他也没得罪过咱们啊。”
“维岳,话不能这么说,他居然敢抢你的南都第一才子的名号,这难道不算得罪了?”
“就是的,青州乡下出来的穷酸书生,会写两篇没半点文采只会讲大道理的陈词滥调,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自卖自夸,乱传什么南都第一才子,真是笑话,维岳的文章何其出类拔萃,也没像他那么无耻炫耀。”
“维岳,有朝一日你可一定要跟他好好比试一番,挫挫这穷酸的锐气。”
杜周翰笑而不语,只是说:“齐兄,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宾主都尽兴了,可是瑟兮还在旁边枯坐着,是时候该锦上添花了。”
齐公子大笑:“真是,咱们几个尽说这等无趣之人,倒把佳人冷落在一边,实在是失礼了——还是维岳时时念着瑟兮啊。”
大家纷纷心领神会地一笑,杜周翰给瑟兮使个眼色,瑟兮整理一下衣裙,款款走上来,向各位行礼:“不知道列位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齐公子点了一首《西洲曲》,另外各位客人也纷纷点了几首他们喜欢的曲子,问到陆爝,杜周翰笑笑说:“我这位小兄弟对音律不甚精通,我代他点一首《西北有高楼》吧。”他自己则又点了一首《今日良会宴》。
瑟兮原本就长于乐府,此时一边弹琵琶,一边低低吟唱。诸位来客享受着美酒佳肴,伴着温香软玉,真是人间极乐的享受,不知不觉间,几位客人都喝得酒劲上头了,其中一位许公子盯着瑟兮弹琵琶时轮廓优美的笋手,笑着打趣说:“瑟兮这琵琶绝技也是名冠南都了,不过我听说,瑟兮的琴技还要高于琵琶呢?”
“还有这等事?我竟从不知道瑟兮会弹琴。”罗少爷面露惊奇之色。
“我也只是听监中的同学说过,自己也没有这个福气一闻。”许公子瞥一眼杜周翰:“不过维岳肯定听过的,是不是真的如传说中那样,宛如仙乐一般?”
杜周翰轻轻抿一口酒:“瑟兮是学过琴,但是并非专攻,恐怕没有许兄说的那么夸张。”
齐公子闻言,立刻说:“既然如此我这里正好有几把好琴,不如让瑟兮姑娘弹上一曲,也叫我们开开眼界。”
众人纷纷叫好,杜周翰笑着道:“这么吉祥的日子,琴音未免太清冷,我只怕败了咱们饮酒的兴致,还是琵琶更具风情。”
齐公子一边叫人去拿琴,一边说:“我可不觉得有什么败兴,今日虽是我生辰,却也是我想找个机会,约着诸位同道宴饮同乐,琴是君子之乐,不是正合我的初衷吗?”
说话间仆役取来了一张琴,瑟兮浅笑说:“各位公子盛情难却,瑟兮献丑了。”随即演奏了一曲《清平乐》,曲调虽平和,却自有一番清雅淡然的风致,比之刚才琵琶曲带来的迷醉之感,更让人觉得舒适怡乐,真的宛若置身仙境。
一曲终了,短暂的沉默之后,众人纷纷鼓掌叫好,那位许公子摇着羽扇道:“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听瑟兮姑娘的琴曲,真如置身山野,清风拂面,天高云低,心中无限畅快啊。”
罗少爷激动地说:“能听到瑟兮姑娘弹琴,真是此生不虚了!”
齐公子猛地灌下一杯酒,高声道:“再来,再来一曲!”
瑟兮闻言低下头去调弦准备,忽然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这位弹琴的姑娘怕是累了吧,要不要歇息一下?”
是那个名叫陆爝的青衫少年,瑟兮心头一动:这是他今天晚上说的第一句话。
瑟兮方才一直在仔细观察他。他一直不吭声,也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行为,一举一动都十分谦逊礼貌,虽然他对于这个宴会的无所适从,也几乎是显而易见的,但他也一直保持着安静。
却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说这么一句话。
显然在座的诸位都愣了一下,齐公子想说点什么,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陆爝低着头,声音还是轻轻地:“我们一直在轻松地喝酒,这位姑娘已经辛苦弹了一个时辰琵琶了,不如……让她歇息一下……再来演奏吧。”
一下子,在场无人应声,只有杜周翰缓缓站起来,对齐公子拱手道:“齐兄,今日良辰佳宴,得蒙邀请,实在荣幸,不过如今酒过三巡,我们兄弟再多聊些尽兴的事,有妇人女子在旁未免碍手碍脚,就像浩照说的,瑟兮今日也实在辛苦,您看在我的面子上,放她一个假,叫她去好好歇息一下,来日小弟做东,再请诸位来欢宴,到时候还要邀瑟兮准备歌舞来助兴,不知您意下如何?”
齐公子大笑:“维岳还真是怜香惜玉,那我自然没有不从命的道理,瑟兮今夜辛苦了。”又叫来一个仆人:“你带瑟兮姑娘下去休息,拿我才买的碧玉海棠簪子送给瑟兮姑娘,对了,还有家里人送来的茜色锦缎,也拿两匹赠与瑟兮。”
那仆人应下了,便领着瑟兮离开了,当下主宾自和乐饮酒不必多言,只是未过多久便喝醉了各自散去,也没有再叫瑟兮来,齐府的下人专门雇了车装好礼物,送瑟兮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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