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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保兴《北京145中记事【附录】08:致高丽娟的一封信》

孙保兴《北京145中记事【附录】08:致高丽娟的一封信》

作者: 孙保兴 | 来源:发表于2019-01-30 23:00 被阅读21次

高丽娟同学:

你在天堂那里好吗?实话告诉你吧,我恨我自己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在三月十一日那天,当刘燕生告知我你已经离开人世进入天国时,我居然对你的一切都茫然无知!甚至连你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我当时问道:哪个高丽娟?燕生回答道:高正的女儿。你忘记了?我回答道:哦,我记起来了!咱们一连三排的一位女同学。我惊愕不已!

就从这天以后,我的记忆闸门就慢慢地打开了。开始是涓涓细流润事润物,一点点挖掘出记忆深处的点点滴滴。后来是波涛狂浪奔腾呼啸,一股股冲击出青涩年代的人人事事。一九六八年至一九七一年这三年,那是怎样的三年呀?你与我相识在一个动荡年代的背景下,不知是有幸亦应是不幸?

记得一连一排被撤销之后,我与王鲁军刘燕生徐小松等分派到一连四排(后改为一连三排),你就是我在这个班的第一位同桌。说实话,当时我并没有特别地关注你,即使我知道你是高主任的女儿之后也是如此。至于原因嘛,确实很简单,比起学校中的一些美女学生,你不属于那种漂亮的妩媚的风情的女生。而作为稍谙男女情事的小男人来说,我可是从来没有拿眼睛夹你。然而,我却认为你是属于那种特别耐看的女生,接触久了,自然就可以看到你外在的美丽,就可以看到你的内心,就可以挖掘出你的内涵。

我还记得,那是一九七零年的第二学期,估计是十月份秋日的某一天。放学之后,你转过头来,两只双眼皮的大眼睛看着我,然后轻声细语地说道:孙保兴,我要走了。我当时正在生司祥瑞的气。司祥瑞,你知道吗?就是那个淘气包,他是我们一班的。他老淘气了,拖了我们一班争当四好班的后腿。你在二班,江弘是你的班长。我当时是一班班长。听到你与我说话,我也没在意,我不知道你所说的走,是那种永远地离开这所中学的走。我当时就对你说:你走就走吧,怎么了?但我转过身来,看着你欲言又止且悲惨凄凄的样子,觉得可笑,于是我接着说道:快下雨了,你快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说完这句话,我就去找司祥瑞谈心去了。现在回忆起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确实看到了你眼神中那悲怨的一瞥。

下雨了,下小雨了,下秋雨了。同时你也走了。我记得你是用书包顶在头上冒着雨走的,而且你这一走就是永远的离开。我万万没有想到是,那一天是我见你的最后一面!那一天是我与你的最后一次交谈!所有这一切,我都不知道,好像被蒙在鼓里一样。

第二天,你没有来上学,我以为你病了。第三天,你没有来上学,我以为你有病没有痊愈。一周以后你还没有来上学,我的心就变得忐忑不安起来。某日上午语文课后,我悄悄地询问教语文的侯淑玉老师:侯老师,高丽娟去哪里了?我之所以悄悄地问,是怕别的同学尤其是别有用心的同学,尤其被尹伟听到。否则的话,我要被挨哄了。侯老师说:高丽娟去当兵了,当空军,是高主任老战友的部队。听到这话,说真的,我当时的心情很失落,五谷杂陈,难以说道。

那是一种什么心情?当时我这个青瓜蛋子茫然无知。也许你对我有好感,也许我对你有感觉。但这好感与感觉,那是同学相处中再自然不过的。后来长大以后接触的情色多了,见过的女人多了,才知道男女相交心知的作用。恋爱的恋字,不就是亦心组成吗?

高丽娟,你千万不要误会,我没有说我们当时恋爱了。小小的年纪,我们能懂什么?可是,大的事件那叫于无声处听惊雷;小的事情是不是可以叫细微之处见真情?

记得我刚到一连三排,有一次我与我旁边的刘燕生说话。那是一个什么场合我忘记了。我们说着说着就得意忘形起来,说话的声音就大了。我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别说话了!那时候,遇到有人破坏纪律,都是这样善意的提醒,但是说话的口气是生硬的。我回头一看,就看见你那双严厉的眼睛。我嘻嘻一笑,感觉有点不可思议。那时我已经进入了决策机构并成为班委会的组成人员,就是生活委员。无论怎么论,我都是正科级干部!而你仅是个一般学生。你怎么能管我?心理活动没法表露出来,但我还是规规矩矩地安静下来。这是我对你的第一个认识,一个白皙皙的面色严肃的小女子。

两天以后,学校开大会。我们要搬着自己的椅子在教室门外集合,然后扛着椅子整队到礼堂。就在整队之后扛起椅子的时候,由于第一次操作非常生疏,你的椅子就碰到了我的肩膀。我没有说话,但我分明看到了你对我展现出来的带有歉意的微笑。我突然觉得我对你有了新的了解:你会笑,而且笑得很灿烂,笑得很温暖,笑得很好看。

后来接触久了,我体会到家里没有女人操持是不行的!我们同桌的两张桌子两把椅子就是一个小家。桌椅脏了,需要有人擦拭吧?桌上文具乱了,需要有人整理吧?所有这些活儿,你都毫无怨言地承担下来,我着实省心不少。

那时我们使用钢笔写作业。受王益民的影响,我一直喜欢纯蓝墨水。我觉得纯蓝墨水写字干净耐看,而你喜欢用蓝黑墨水写字。顺带表扬你一句。你的字写得蛮漂亮的,很清秀很有力,显然你练过字帖,因为我看到你字中表现出来的功底。我曾经偷偷地临摹过你的字,这是你不知道的。有一次我的钢笔没墨水了,我就在周围的男生中间找纯蓝墨水。所问之处,不是也快没墨水了就是用蓝黑墨水,提供不了。最后我还是从王益民那里找到墨水,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几天以后,我突然发现,你也改用纯蓝墨水了。我问你为什么改纯蓝,你娇嗔地笑着说道:管着么你(这是一句典型的北京话,倒装句的北京话)?我只得闭嘴。但自此以后我可没有了后顾之虞,纯蓝墨水在你那里得到足额提供,因为你有两支钢笔。所有的供给活动不要布票,不要粮票,也不要工业券,什么都不要。现在回想一下最有感觉的两支钢笔嘴对嘴的亲吻。当我的钢笔没有水的时候,你就把钢笔笔杆拧开,用你的钢笔笔尖对着我的钢笔笔尖,轻捏小小的水胆,让墨水通过双方的笔尖进入我钢笔的水胆,就好像在亲吻,就好像在做人工呼吸。我看到你白皙的脸上显露出羞涩的神情。我现在恬不知耻地说,丫头,好像你想多了。如果是真人之间的亲吻,我当然愿意啦,估计你十四岁少女的唾液一定是香甜无比。如果是人工呼吸,那就对不起了。本人的脑血管和心血管一切正常。你不要生气,我是色心大,色胆小。即便我要亲吻你,我也不能用强非礼,毕竟我是有身份证的人。

高丽娟:你千万不要生气,我已经在文章中向咱们的同学披露过了,我曾经与你有过肌肤相亲。那一天在特别无意中,我挽着袖口的左胳膊碰到了你穿着短袖的右胳膊。刹那间的震撼让我这个当时没有接触过女人的青涩少年几乎不能自己。我没有想到,阴阳间的肢体触碰竟然有如此巨大的震撼力。当时你的脸红了,我注意到了。从那天开始直到秋天需要裹住胳膊为止,我的左胳膊一直是袒露的,幻想着再一次碰触到你的右胳膊。可惜你开始穿长袖了,可惜这种阴阳撞碰再也没有发生过。

发生肌肤相亲事件后,我特别想看看你的皮肤到底什么样?教室里面看不到,被裙子掩盖的你的两条秀腿隐藏在课桌底下。我曾经尝试着借捡掉在地上的橡皮之际进行侦查,但是不得要领,一点都看不见。也许你对我的小把戏心知肚明,故意把两条秀腿用裙子遮掩起来。教室里看不到,开学校大会肯定能看到。我们开大会你与我也是同位,你就在我的左边。我在开会之中,就把头慢慢地低下来,用额头抵住前面同学的椅子苯,头部的正面姿势不变,但是我的眼睛尽可能地最大限度地往左瞥。我的脸红了,因为我看见了你的玉腿,白白的,嫩嫩的,鲜鲜的,太美了,美得我的鼻子几乎喷血了。我最后留恋地看了几眼玉腿后抬起头来。而你,正在乐盈盈地听着贾师傅在台上发表讲话,我想你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我的流氓丑行。可是,我又错了。因为从这天开始,一有学校大会,你保准穿长裤子,即使临时召开学校大会,你也会抽出五分钟时间回家换长裤(你住在学校的教职工宿舍,很近)。我的妈呀!我卑鄙的心思又被你洞穿了,这是肯定的。我至今不明白,我偷看你玉腿的那天,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勾当,那么你为什么不做任何丝毫掩饰?还让我的眼睛痛痛快快地饱餐一顿?秀色可餐,餐了几口没有吃饱,老是有个念想。处在这样一个状态之下的我,多么悲惨?多么凄凉?

你的意思我不再猜了,猜起来则太累。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我觉得你的心思更深,深似马里亚纳海沟!这是世界上最深最深的海沟,我考大学的时候,这条海沟我就烂背在心。

也许我在你的面前有了短,于是你就成了强者我就成了弱者。我剃了一个秃瓢你说我寒碜;我省吃俭用买了一双回力鞋你说是破鞋;我在黑板报上显摆的几个字你说是破字;我哼了几首外国歌曲你说是黄色歌曲;我与司祥瑞开展一帮一一对红你说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专找大王八。那天我与你爸,也就是学校的最高领导高主任走了一个对面,我真想告一个刁状,让你爸爸好好管教你,但是我没有,我也不敢,我怕遭受你十倍百倍的报复,得不偿失。然而那段时间,我们虽然内战着,但是我们仍旧快乐着!

要说我最快乐的时光,当数是你每天给我拿一本小儿书。你与我约定:一天一本,上午上学拿来下午放学后拿回。如果没有看完,第二天接着拿这本。我不知道,你家里怎么有这样多的小儿书?我也不知道,堂堂的北京一四五中学校革命委员会主任家里怎么能有如此之多的封资修东西?《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杨家将》《隋唐演义》等等,不一而足。你每天准时把小儿书放在我的桌柜里。我看完之后,准时把小儿书放在你的桌柜里,我们俩人都信守诺言。

于是,同学们都很奇怪,为什么保兴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就呆在座位上?除了上厕所之外一动不动?张景春甚至过来拉我,我都不为所动,坚守阵地,沉浸在阅览封资修作品的欢愉之中!只有你知道我在干什么。班干部郎佩娟郭文慧也结伴询问我怎么了?我打着哈哈说道,我正在思考一个重大理论问题,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如果不具备理论基础,那我们现在的哲学应该怎么办?我说这些东西,很多人也许都不知道,太深奥了。你看看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你就明白了。

有一次我在班里做学习毛主席著作的讲用。我大意说,上学路上当我走到甘水桥的时候,我看见一个老大娘要过马路,已经走到了路中间。这时,一辆十八路公共汽车急速驶过来。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脑海里响起了毛主席的声音:我赞成这样的口号,叫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我还想起了毛主席的教导: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黄继光被烧死,董存瑞堵枪眼,雷锋做好事,欧阳海推驮马,反正我想了好好多,然后我一个箭步冲过去,把老大娘推出马路,救了老大娘一命。老大娘竖起大拇指夸奖说:你真是毛主席的好学生。

班里同学的反映冷冷淡淡,我还以为自己怎么样呢!下课后你笑着问我:在那一瞬间,你真想了那么多?你真的把老大娘推出马路?她还不摔坏了?在她的深邃眼光下,我只得如实交代。此事是有,老太太确实过马路。想起毛主席的话和想起英雄人物是假,在那一瞬间,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同时推出老太太是假,十八路汽车虽然飞奔而来,但是车在老太太面前停下来了。我记得你听完我的坦白后笑了起来。就在那一刻我觉得我很假而你很真。类似这样的讲用,你从来不参加。所以我是好学生,你只是一般学生。发展团员,首先要发展我,而不是发展你。但最纯真的,应该是你高丽娟;伪君子,应该是我孙保兴。

我不想再与你共同回忆过去四十三年的往事了。我告诉你,生活在人间的我,一切都正常。然而不善经营的我也被迫走上了经商之路,整日漂泊在中国的大江南北,目的是为了挣食吃。干乏了,干累了,我也不想再干了。再咬牙坚持六年,我就会放下一切,让我自己的身与心融入大自然融入大生态。当然我还想地下和天上都要走一走,世界上两百个国家,我下决心要走完一百个。然后再往天上走,去了天上就不回来了。我要与我的母亲为伴,与你为伴,与我们的几个同学为伴。

对了,我们中学时代的几个最亲爱的同学都过去了,比如杜久明李中三和白华。咱们班的那个高个女生聂卫平是去年十月份过去的。还有一些人,名字都记不清了。你们在一起互有陪伴互相关照,把地下的美好人生移到天上去过。

写到这里的此时此刻,我的心情难受极了,我的眼泪也萦绕在眼圈,我真的要流泪了。我想念我的同学们,包括你高丽娟。死,有什么可怕的?物质不灭灵魂不死嘛!然而,人间的美食佳肴、美景佳地、美女佳人我都没有享受到,我怎么能轻易地离开这个世界?对于我们在文革三年中的相遇,你说是有幸还是不幸?当三十年以后我们在天堂相遇时,我会要求你对此问题做出回答。

安息吧,高丽娟!安息吧,我的那些已经故去的同学! 谨以此文悼念逝去的高丽娟杜久明李中三白华聂卫平,还有与我们同窗三载并已经故去的同学!我爱你们!我们爱你们!

本文的情节有真有假,假的不要当真,真的不要当假,权当作人生特殊阶段的演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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