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来好景只如斯,惟许有情知。寻常风月,等闲谈笑,称意即相宜。”与你在一起的时光尽是最美好的回忆,只因你我二人之间的相处总是被浓情蜜意填充,或是风花雪月,或是谈笑风生,最美不过你我相知相爱相守的情景,世间万物也皆被着上你我情浓之色彩,正因你我情意缠绵,竟使得一切景物也变得柔和美妙起来。
纳兰性德作此诗时,想必也是与妻子卢氏的种种情缘尽皆涌上心头,忆起往日于卢氏的种种相思欲呼不得,欲述难寻,满腔思情化作句句心语,无论春秋冷雨,只要有你,也只有你,一切的不满都会被消弭,你的欢情笑语宛若陈酿美酒般香醇使我甘于沉溺,久久不愿醒转,不忍面对这独自的清欢。
“十年青鸟音尘断,往事不胜思。一钩残照,半帘飞絮,总是恼人时。”自你离去,你我便断了音讯,尘世竟再无你的痕迹,又怎忍心让往事勾起回忆?一勾精巧的月亮悬于天际,柔美轻盈的柳絮依旧挂于前帘,美景依旧,可缺少了你的陪伴,却只是徒添了痛苦与相思愁绪。
纳兰性德与妻子卢氏并非是青梅竹马之情,他们之间的情感结合乃是出自于一场政治联姻。卢氏父卢兴祖时任两广总督,是年十八娉婷袅娜,生而婉娈,性本端庄,常伴于纳兰性德旁,伴读诗书,极大激发了纳兰性德诗词创作,二人感情笃深,琴瑟和鸣,只若时间停于此刻,便是一对神仙眷侣。只惜天妒红颜,婚后三年卢氏便难产而死,自此纳兰似乎封闭了心门,此后咏词便“知己之恨尤深”,于中国词坛享有盛誉的纳兰悼亡词自此成了纳兰性德思念亡妻的寄托。
佳人伴于侧,攻读诗书也便成了趣事,平淡的苦读生活被注入了幸福的甜蜜,所有的一切都因为美好爱情的洗礼变得有趣,往日琐事因为卢氏的存在而变得生动,因为爱情的存在,所有的事物都开始“称意”,也便于生活开始“相宜”。因为有了你,所有的平淡都变得有意义,所有的枯燥也焕发了新生机。你不是参考,是确定的唯一,因为有你,所有的一切也便有了答案,得以找寻幸福的存在,而幸福的最终目标都是指向你。
下阙笔锋一转,由上阙的美好回忆转换为如今独剩思人忆斯人的情景,愈珍惜便愈容易失去,愈是如此失去才更令思人心伤憔悴。回想昔日与卢氏的种种风光,一颦一笑一言一语仿佛重映于眼前,彼日卢氏伴读研墨红袖添香,此时唯容若忆着往日种种黯然神伤,孰能无感,孰能不伤?遑论容若这般至情至性之人,于亡妻卢氏种种思念便自然诉诸于笔端。相伴的日子纵使看起平淡,如今咀嚼起来却倍感甘甜,可有你的才堪称意即相宜,而如今却只“总是恼人时”罢了。景色依旧“一钩残照,半帘飞絮”,却更添了“代代花相似,年年人不同”的惆怅,此悲不同于“当时只道是寻常”的叹惋,更似一种对美好经历过眼云烟终虚化的怅惘。
纳兰性德的诗读来总是带有一种属于诗人的独特的忧郁气质,总是于词作中无意地透露出来他那哀惋凄楚的绵绵相思和怅然若失的愁绪。其父纳兰明珠正是叶赫那拉氏族人,权倾朝野,是康熙身边的红人;纳兰性德其母乃是英亲王阿济格第五女爱新觉罗氏。他与康熙同长成人,长成后仍与康熙有不错交情,拥有如此显耀身世,他却厌倦于官场的庸俗虚伪,他是货真价实的豪门贵公子,却总怀着“山川鸟语之思”,拥有着一份不属于在豪门土壤中长出的灵俏与纯粹。
纳兰性德以其多情善感的性格,留下了一片片旷世经典词作,但此种多愁情绪,又使得他时常郁郁寡欢,不得欢喜。深情与忧郁成了纳兰性德身上最显著的标签,但却掣肘了他一生,“多情公子空牵念”本是曹雪芹《红楼梦》中一句谶语,用来纳兰性德身上却也无比契合。纳兰性德常以女子口吻痛诉薄情郎来作词,也实在通过此种方式表达自己对于佳人的思念惋惜,他常给予自己以薄情身份,饶他并未薄情于彼,正是如此,便更能窥见纳兰性德于佳人之怜惜。
纳兰此词于今日而言,仍迸发着属于它自身的跨越时代限制的生命力。若于我们而言,若说小学时的懵懂情感尚是男女生的初步试探,初中时的情感可算性别意识的渐次觉醒,高中时期的情感能否当得起一句真情?若真可似“人生若只如初见”般美好,又怎会感伤离别,胸满愁绪,郁结于心,久久不得释怀。
年少的情感总是充斥着丁香花般的香气,虽不浓烈,却总是沁着若有若无的甘甜,那是一生中最美好纯洁的回忆,多少次的空欢喜与呢喃私语,换来一场场如梦似幻般的经历。那时的我们,是否也是对于短暂的相处十分在意?不谈未来,没有可期,只需要相处在一起,一个眼神的碰撞便足以胜过千言万语。而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事事休,我们是否也会回忆起那些尘封于脑海中最深刻处的记忆,叹出一句“寻常风月,等闲谈笑,称意即相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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