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于腰间的利刃是比命更厚重的信念,藏在心里的爱恋比血更腥甜。凝视锋芒毕露的刀尖却垂目无法对所爱的人坦然。
细细嚼着每一粒米的新之丞并不像所谓“武士”有着兵器般淡漠的脸,唇齿间的余味都带着加世的温柔,简单而宽厚。
渐渐茂盛的枝叶,婉转轻盈的鸟鸣,夫妇间带着些许羞涩的说笑声……故事的开端平淡而温馨,即使也各自怀揣着心事也不过是和他人无异的烦恼而已,平凡的安心。
新之丞望着院子里不知何时已经粗壮起来的树干说想要开个道场,无关身份去教那些孩子学习剑道,想要重新开始过自己梦想里的生活,不富有却充满生机的生活。加世浅浅笑着说她不在乎,只要和他一起怎样的日子都是满足。
“厌倦”仿佛被诅咒了一样。
变故如同突降的暴雨让人猝不及防,试毒中倒下的新之丞惊起了一圈波澜,有的人为此搭上了性命,有的人抚住心脏感慨差一步濒死的可能就是自己。
时代是脖颈上无法去除的枷锁,忠诚与责任是“武士”即是赴死也要背负的重担。
滂沱大雨中只遮着单薄草席被送回家中的新之丞被使命压垮了最后一丝希望,迷蒙中听不见加世心急如焚的呼唤和无能为力的啜泣声。
再醒来时假装一切如常,假装噩梦只存在于梦中一样。
映入瞳孔的除了纯粹的暗别无他物,新之丞倔强的想要把灾祸当成秘密埋在自己仅剩的属于武士的傲骨里,美丽的妻子望着他凝视自己的模样忍红了眼眶。
哀愁滋生出的沉默如巨石压下,碾碎每个细小的愿望,轻轻一声叹息远比放声哭泣更叫人无力。
“加世,萤火虫的季节到了,它们出来了么?”
“没,还没有。”
失去眼睛的新之丞静静坐下,听微风缠绵低吟的声音,端详着庭院里的草木回忆着它们的模样,暧昧而模糊的记忆却只是平添了几分惆怅。曾经那么熟悉的场景都化作无尽的黑暗随时能将自己吞噬一般,恐惧的无法伸出双手。
最不希望得到的就是怜悯。武士的尊严一瞬间坍塌,除了灵魂里执着的高傲还活着身体却好像已经不复存在了。
荣耀是那个时代融在男人们骨髓里的毒,连敌人的身影都无法捕捉的武士连生存的意义都一并失去,刀刃不再是挡在胸前凛然的盔甲,更像是一根扎入心脏的刺,随着每一次跳动都更深入痛彻每一寸神经。
加世被生活的窘迫逼入绝境,看着新之丞抑郁寡欢的憔悴面容一遍又一遍心疼到不能自己。
无数次的祈祷随着神佛前的一缕青烟消散,善良天真的女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被哄骗进了只有肮脏不齿的陷阱。
这一定就是地狱了吧,比死更可怕。
无法看到的双眼在知悉了所谓“现实”的时候也蒙住了心什么都看不见。尊严被一再践踏之后的绝望伴着脱口而出冷酷的话语让人不寒而栗,被扭曲了的爱意到了嘴边却无法倾诉紧咬牙关几乎要渗出鲜血一般。
盲目,茫然不见前路。
真相随着一地黄叶与秋风震得耳膜发痛,男人一次又一次奋力挥着手里的木刀不知双眼已经被悔恨充满血丝,不知此时此刻的自己颓唐的仿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反击的困兽一般。
那就抱着同归于尽的信念去打一场毫无胜算的仗。
刀尖向着仇恨的方向,即使失去眼睛,脚下的石头牵绊住动作,呼呼的风声让人辨不清方向,武士的本能还是能感知到敌人的每个细微动作。刀刃划破骨肉的瞬间没有人得到救赎与慰藉,憎恶的人在脚边痛苦呻吟也无法释放新之丞压抑许久觅不到出口的苦闷。
一切似乎就此归于平静,渐渐平息的虫鸣,越来越冷的空气和老佣人一成不变难以下咽的饭菜……房子的轮廓已然在磕磕绊绊中烙印在脑海里,葬在院子里的小鸟和烧成灰烬的鸟笼像是对往昔的祭奠,悄无声息地结束。
懊悔是男人说不出口的词句。
我怎么会忘了你做的菜的味道。
紧紧抓住加世的双手,眼神也刹那间有了微微的光芒。几经波折也依然想留在新之丞身旁的加世终于能在这个男人怀里安心的哭出声音,似乎所有磨难委屈都在颤抖着也抓紧自己肩膀的双臂间化为云烟,存续的只有一心一意长长久久的迷恋。
属于他们的幸福很微小,细碎到可能穷尽一生才能追寻的到,但属于属于他们的时间还长,可以彼此抵肩走过很多地方。
武士的爱与荣耀都被时代笼上了一层淡淡的苍白,淡泊而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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