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余亮的《半个父亲在疼》读书笔记
阅读笔记第7篇,3100字
2023年4月-6月,我在南周书院散文课认识了庞余亮老师,读过他的散文集《小先生》和《小虫子》,今天读完他的散文集《半个父亲在疼》。
庞余亮,1967年3月生于江苏兴化。做过教师和记者。鲁迅文学院第三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著有长篇小说《薄荷》《丑孩》《有的人》《小不点的大象课》《神童左右左》《我们都爱丁大圣》《看我七十三变》、散文集《半个父亲在疼》《小先生》《纸上的忧伤》,童话集《银镯子的秘密》《躲过九十九次暗杀的蚂蚁小朵》等。有部分作品译介到海外。江苏省首届紫金文化英才。扬州大学文学院客座教授。《小先生》获第八届鲁迅文学奖。
《半个父亲在疼》是庞余亮第一本自传体亲情散文集,共分为四辑。
第一辑“父亲在天上”。这是献给父亲的文字,从父亲卖甘蔗的船上、种黄豆、过年,以及父亲中风后等不同的侧面描写了一个严厉、暴躁、任劳任怨,偶尔也会有温柔一面的父亲形象。据庞老师讲,他是父亲的第十个孩子,父亲并不对他疼爱和关心,他的童年结束就是父亲捉了一个“洋辣子”(丽绿刺蛾)放在他手臂上一划,钻心的辣疼让他尖叫。《半个父亲在疼》给人的印象深刻:他的父亲中风后,他在大哥二哥都“不管”---在的远又工作忙----的情况下,独力与他母亲照顾中风的父亲。中风的父亲,吃喝拉撒都是靠别人照顾。中风前的他对妻子儿子都不好,还有一句没一句地叫他年轻风流史中的女人名字,有时,母亲骂他,有时假装那女人答应他,笑中有泪的日子!他拉便在裤子里,母子二人合力帮他处理,还有父亲吃药、剪指甲、死时用手挠父亲脚心、父亲收殓等。这篇文章是他父亲死后九年才写的,没有撕心裂肺,没有痛哭流涕,没有无情控诉,有的只是平淡地叙述中不乏温情和温暖的爱和孝道。看一段最后的告别的文字----
“我开始替父亲净身。我用热毛巾擦父亲有点歪的脸,这有点歪的脸就像在笑,有点笑的父亲紧闭双眼。我用热毛巾擦父亲的身子,父亲身上有很多跌伤的瘀痕,父亲就是带着这满身的学步的伤痕走的。我用热毛巾替父亲擦背,父亲的臀部上有褥疮。我真是一个不孝之子。父亲,你再打我一下。母亲见我哭得很伤心,就反过来劝我:‘三子,你这么伤心干吗?他那么打你你不记得了?’母亲这么一说我哭得更厉害了。
收殓时,母亲做了几个面饼。母亲说父亲是吃过狗肉的,去了阴间要打狗呢。但父亲的右手怎么也握不住,最后母亲用了一根她的头发把面饼绑在了父亲的手上。我不知道父亲到了阴间会不会把这根头发解开,把面饼掷向跟他索债的狗,父亲到了阴间会不会健步如飞。父亲死后,母亲总是梦见父亲拐腿的可怜样。而我在以后的梦中,一直梦见父亲是健步如飞的。
父亲在世时我一点也不觉得父亲的重要,父亲走了之后我才觉得父亲的不可缺少。我再没有父亲可叫了。每每看见有中风的老人在挣扎着用半个身子走路,我都会停下来,甚至扶一扶,吸一吸他们身上的气息,或者目送他们努力地走远。泪水又一次涌上了我的眼帘。我把这些中风的老人称作半个父亲。半个父亲在疼。”
第二辑“报母亲大人书”。这是献给母亲的文字。作家从母亲的日常劳作,例如捣石臼、做汤圆和慈姑等,描写了一个隐忍、温柔、坚强的母亲形象。作家对母亲的感情是温柔而深沉的:一个小小的穰草扣、母亲的香草---蛤蜊油(歪歪油)、栀子花、穿英(蘼芜)、石臼、哥汤圆、锈蚀之针、皲裂的血口、铝钥匙……作家在《穰草扣》里用诗意的语言写出自己的身世命运之悲:“我一颗敏感的心却一次次被一根穰草绳抽打,伤口上尽是穰草屑。母亲留用上好的穰草(那是早稻用手摔打脱粒后得来的)等待修补草屋顶。母亲用韧性很好的穰草绕成一圈圈,然后用黄泥糊起来,糊成一只又一只泥瓮子——泥瓮子的嘴似乎永远像我们的嘴张着,我从不喊饿,也不喊痛——父亲打我时我从不喊痛,就像被扭得满脸疼痛的穰草们;还有一些乱成一团的穰草,被母亲捆回家(用穰草自己捆扎自己)堆在灶后面,等待化为灰烬⋯⋯这就是穰草们的命运!
我常坐在灶后将一团又一团穰草塞进黑乎乎的灶膛,火星阴郁着,久久不肯说话,烟却不怀好意地跑出来。我凑近炉膛使劲地吹,我似乎要把我肚子里的热气都吹尽了,火才冷不防地喊起来,把我的耳朵震得生疼,我可怜的头发只剩下了一层焦灰。”
他深刻地同情着母亲:“春节回家,母亲比我梦想中的更要苍老,她的心脏总是被无缘无故的信息所惊吓,然后就狂跳不止⋯⋯我不知道她担心什么。我看到她的手指不停地颤抖,颤抖!那是一个下雨的下午,我打着伞,扶着母亲在砖巷上一步一步地走着,母亲在唠叨着,我一句也听不进去,我握伞的手也在颤抖,想控制也控制不了,记得母亲说过那时要有人要,也就把我送了⋯⋯那么也有可能像一捆穰草一样,我在另一个陌生的人家搓着越来越长的穰草绳?
母亲给我钱的方式也是独一无二的:“我上高中的时候,母亲总是把五张或六张卷了角近乎烂穰草的纸币(没有五角,全是灰色的一角或干枯绿色的两角,每次一元),从老家班船上捎给在县城北郊上高中的我。上面有一根穰草扣着。我总是想扭断这穰草扣把这一元钱取出来,可母亲选的那根穰草十分结实,有点像母亲的一根枯黄的长发⋯⋯”
第三辑“绕泥操场一圈”。这是秘密成长笔记。从教师的视角描写乡村校园、校园里孩子们的成长片段,生动、有趣、令人回味无穷----
一个偷偷打钟的少年:“他努力地踮起脚尖,一下,当;又一下,当当当。钟声悠扬,清脆,一下子穿透了暑期的郁闷,使我心中的某些事物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敲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他就敲得急促起来,当当当,当当当当——之后,他就松开钟绳,飞快地溜走了,还差一点摔了个跟头,像一只从夏日草丛中窜出来的兔子,兴许他害怕了。我不禁笑了,我也有了一个想在清旷的校园里敲钟的愿望。”
一只串门的鹅:“学校没有围墙,乡亲们的鸡鸭鹅也就能够毫不客气地进校。前几天,是一只红翎雄鸡跳到三班的窗台上引吭高歌,直引得刚刚安静下来的少年们也喔喔直叫,一堂好端端的自习课就这样被破坏了。昨天又换了一角色,一头浑身是泥的猪闯进了办公室的大门,还“嗯嗯”地对正在办公的老师们发表意见。今天就更不像话了,有两只白鹅在教室门口一唱一和,教室里正在上英语课,更奇妙的是,老师教一句英语,学生们读一遍,鹅也跟着叫一声。开始的时候,学生们还忍住不笑,再后来,还是忍不住笑了。在一阵哄笑声中,那对白鹅还用一个响亮的“嘎哦——”给这节课做了一个滑稽的总结……”
一群吹哨的学生们:“不同的季节,学生们会吹很多哨子。柳叶绿了,吹柳叶哨;麦秸黄了,吹麦秸哨;草长高了,吹草叶哨;苇叶宽了,吹苇叶哨;野麦结荚了,吹野麦哨⋯⋯哨声很响,有点像燕子,像黄雀,像叫天子,或者什么也不像,反正他们吹的都是少年的心事。我最喜欢听的是泥哨。在所有的哨声中,泥哨声最动听、嘹亮。谁能想到泥土也会发出声音呢?可是学生们还是做出了泥哨——泥哨的声音就像高空中的苍鹰在啸——在上学前,放学后,我常听见泥哨悠扬,把我的心吹得像一只风筝似的,在这寂寞而又有无限趣味的乡村上空飞过。”
还有我用我的鞋给掉冰里的孩子换上,并把他的鞋拿到办公室去烤;捡土坷垃到校东边的河边打擦片,我的学生中最会打擦片的是一位女生,她能够用一块擦片擦出十个水圈,而我,最多只能擦四个水圈;一位学生家长运来一船胖冬瓜,足有三千斤,他想用它抵一百五十块钱,校长从我们几个教师工资中(分几个月)扣抵的,我们吃酱烧冬瓜块、辣烧冬瓜皮、冬瓜烧豆瓣和酸冬瓜,吃得一想到它,胃里就禁不住冒酸水;冬天,我穿着黄色军大衣,点一盏玻璃罩子灯,一边在钢板上用腊纸刻讲义,一边在罩子灯上吊个铝盒煮鸡蛋,讲义刻好了,玻璃罩子灯上的鸡蛋熟了……
第四辑“永记蔷薇花”。这是生活之泪的结晶。作家主描写了读书、观影、旅途、书店的搬迁,以及友人相聚等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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