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相离十三年

 

我们相离十三年

 妈妈，今年是您离开我的第十三年，我一定不会记错。后天就是中秋了，过了中秋就快是您的生日了，我一定不会记错。

 妈妈，我曾经写信给爸爸，教爸爸放心我和哥哥的生活，但是我从没给您写过，不是因为不想念，只是知道提笔肯定泪成行。

 妈妈，今天写给您，我没有哭泣，您不用心疼。虽然这信，没有邮局可以投递，但是我想您可以看到，因为我相信感应。

 妈妈，今天写给您，我要告诉您，我念念不忘的，我曾经经历的，我正在寻觅的，还有我未来希冀的。

 妈妈，请原谅，我不能完整地记得和您一起的所有时光，但我还是要告诉您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我不会忘记的，永远也不会。我知道您也没有忘记，对吗？

 我还记得老屋里那台录音机。家里停电，泛黄的油灯前，腾升的黑烟下，有别样的欢乐。记得很清晰，录的是您教给我的“小燕子”。只是，时间流逝了，录音机老化了，那盘满附着我稚嫩童音，间或夹杂着您“大点声”的指点的磁带却也消失无踪了。而今，甚至连老屋也不再属于我们了。这一笔笔的财富无意地或者不得已地丢失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还记得您织给我的毛衣，还有我的“马儿”。我记得院子里常有阳光，照得人很温暖；院子里还有一群玩着各种游戏的孩子；房门口有满目慈爱，织着毛衣的您。如今，毛衣旧了，小了，再也穿不上了。伙伴们常玩什么游戏，也已逐渐淡忘了。但有一个游戏，我始终记着。我知道，我钟爱的，是您织毛衣时用双脚搭起的“马儿”。您不停地晃动双脚，我骑在您翘起的脚上，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叫“妈妈，妈妈……”

 我还记得您上班时的柜台，还有柜台上那把褐色的算盘。我记得，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放学后的日子是在这柜台上度过的。我会爬上去拨弄算盘，卖弄刚刚在学校学会的珠算。我还记得您教给我的“六六六”珠算口诀，“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去二，四退六进一……”。就算是如今，多年不动算盘，重拨起来，我必然也毫不含糊。妈妈，算珠在指尖跳跃的这段日子，我真的喜欢。

 我还记得有一天您说头疼，您说——今年，我是不是会死？妈妈，您知道我当时的难受吗？我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忍不住地流泪。我害怕失去您，但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会成真。您知道吗，其实那时，我多想给您一个温暖的拥抱……

 妈妈，您的离开真的很突然，让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亲人捎来消息说您晕倒了，让我和哥哥去看您。我对着墙默默哭了很久很久，才动身去了医院。哥哥骂我不该哭，可是泪水偏偏止不住，这似乎就是预感。

 妈妈，您离开后，爸爸很辛苦。工作很辛苦，照顾我和哥哥更辛苦。爸爸代替了您的角色，做饭，洗衣，甚至为我梳辫子。好像一切生活都在继续，但谁都能感受到，这其中少了太多的欢乐。两年后，小姨介绍了姨父的妹妹给爸爸，他们结婚了。

 妈妈，您知道，一直以来，我应该算是个顺从的乖孩子。但是，不是亲生母女，一起生活时间久了，难免会有摩擦。有时候，我会喜欢学校的寄宿生活，虽然家离学校就是几步之遥；有时候，感觉到委屈，我会蒙在被子里放声大哭，叫着您，想您；有时候，我会让爸爸难做，我的不忍让或者不懂事，会让爸爸气得要打我。妈妈，看到这儿，您也不用心疼。可能，这就是成长！这些磨练让我长大，让我成熟。您看，现在我很独立，我敢只身一人走南闯北，敢和形形色色的人接触交流；放假回家，我乐于研究各色菜谱，甘愿承担所有家务——有时我会一遍一遍尝试做出十分复杂的菜式，虽然偶尔会被认为不好吃，有时我会洗了所有脏衣服，虽然偶尔会被批评没洗干净，但我还会乐此不疲。我的性格在变，不像以前那么任性乖张，不像以前那么脆弱不堪；我的心态也在变，不会想着长大后再也不回来，也开始愿意和现在的妈妈交流了，即使有了争执，我也不会计较了。能忍让，不记仇，经常让我感觉自己非常善良。您看，这都是好事！

 妈妈，我想告诉您，现在我们过得很好，您一定放心。爸爸身体不太好，我和哥哥也不在身边，但现在爸爸膝下又多了一个儿子，我想这是爸爸现在最大的幸福；我和哥哥多了一个弟弟，虽然年龄差距大得让人难以置信，但我们跟爸爸一样，会因为这个可爱的弟弟感到幸福。哥哥已经工作三年了，虽然事业不是那么轰轰烈烈，但是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让您不省心了。我相信，哥哥的未来可以很好！至于我，现在也是毕业生了，明年就将奔赴工作岗位。未来的路会是怎样，我不去想，但是我会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走好！

 妈妈，除了工作，您一定还关心我和哥哥的终身大事吧。爸爸卖掉老屋时，特意给我发了条短信，说卖屋所得，等到我和哥哥各自结婚时，平分给我们。在我印象中，爸爸是第一次这么郑重其事地交待这类事情。我回短信说“这个，再说吧……”——其实，我想说的是，老屋是您和妈妈用半生心血建起的，我有何资格从中分得半杯羹呢？也许您不知道，自从您离开后，对爸爸的爱一直被我藏得很深，任何言语上表达都让我觉得拙劣。对于感情，哥哥说，现在的女生都很现实，决定在事业稳步发展之后再考虑。我想，哥哥的想法是有他的道理的。而我，终归是要嫁做他人妇的。我想，不管哪天，如果我碰上了那个真心对我好，肯上进，肯吃苦的人，不管条件多艰难，我都愿意陪着他起步。等到某一天，我就告诉他说——娶我吧，好吗？这样，我会幸福！未来，我会带着他来您的墓前，为您敬香、献花。

 妈妈，现在是凌晨了，明天就是中秋节了。虽然我们一家人各处四方，不能如圆满人家一样团聚在桂树前赏月食茶，但是，我想告诉您，不管我们相距有多远，不管我们相离多少年，我们的思念都不曾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