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不错，适合出人命，做个了结吧。” 一大早，我被手机叫醒。号码不认识，但是这语气一看就是车奇浩。
“好啊，十点钟在智友上班的健身房见。”
头一天晚上，我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心里一直在想小丫头问我的话。她是看到我了么？于是我跑到小丫头家门口。八点钟，应该已经起来了，我按响了她的门铃。她有没有看到我，我需要这个确信。
门开了，开门的是小姑娘，然后脸沉了下来，哼了一声转头进去了，就好像我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我迈步往里走，里面似乎传出了一声呼喊和咳嗽的声音，但是我完全没理会，满脑子想得都是要个确信。
“你现在怎么起这么晚？功夫都……” 往里走了两步，突然一个部满伤疤的身体闯入了我的视线，只穿了内衣裤，心口贴着一个被巨大的烧伤包裹的双蛇印记。
“……扔掉了吧。” 我的头嗡得一声，迅速地带着我的脖子和身子转了回去。多年以前那一幕再次浮现在眼前。我闭上眼睛，使劲儿摇了摇头，想把这个念头甩出脑外。
“坐吧。” 身后的人说话了。我转过脸，她裹了一件浴袍，坐在餐桌旁。
“那个……” 浴袍V形的衣领并没有把小丫头完全裹住，漏出了她心口那个烧伤的一小部分，旁边伴着一个弹孔，是几个月前，她为我硬接了三枪留下的弹孔。我语塞了，脸有点烫，视线不自主地漂移到了小丫头身后的白墙上。
“脸红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说完这话，小丫头把带着血迹的嘴捂住，看着我身后，好像在笑。我感到脖子上突然冒出了一股凉风，就好像后面有人要砍我一样。
“那个……用火烧很疼吧。” 我定了定神，拿出手帕递给她，示意她擦一下，然后说出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还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不疼，用车上的点烟器可爽了，而且不会流血，你当时应该试试。” 小丫头反讽我。
“你！喊句疼对你就那么难么？”
“……” 她没回答，原来我没有资格做那个她可以喊疼的人。
“今天有课是吧。我送你们去上学。楼下等你们。” 说完，我起身下了楼，点燃了一支香烟。
基本上可以确信了，她昨晚不在，不然她一定会问我的。过了一会，香烟燃尽，两个女孩儿出来了。
“钥匙给我，我来开车。” 我向小姑娘要来车钥匙，然后打开车门，钻了进去。说也奇怪，那小丫头的个子就不高，小姑娘比她还要矮一点，居然开这么大的越野车。
看了一圈，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二十多年前摸过的东西上面，一个手动变速箱的挡杆，我往踏板的位置看了一眼，左脚位置有个离合器踏板。
“还是你开吧，我忘了戴眼镜。” 我下了车，把钥匙还给了她。
“你原来开车不戴眼镜啊。” 小丫头不依不饶，讽刺我。
“是不会开手动档吧。” 小姑娘接着说道。
“你的人把人家车给撞坏了，还把玻璃弄碎了。这个怎么算？” 这个小丫头，肯定是跟小姑娘学坏了，开始挖苦人。
“回头给换个新的。雅克士，杰尼塞斯你随便挑。” 我的脸又开始发烧了。
“哪有大学生开那么贵的汽车的？这是我哥哥的遗物，你舍得买新的我还舍不得扔旧的呢。” 听到这话我和小丫头都语塞了，怎么又是个失去亲人的孩子啊。
“那……我给你找最好的工厂好好翻修一下。” 我勉强把话接了下来。
“你白天去干什么？别告诉我去逛大街。” 到了学校，小丫头问我。
“约了个朋友。”
“现在出来见人不安全吧。”
“一会你就知道了。” 说完，我转身离去。来到了那个小丫头曾经上班的健身房，一个留着地中海发型的糟老头正等在门口，一看就是车奇浩。
“你还挺准时。” 糟老头先开口了。
“彼此彼此。” 我们两个换好了训练服，带上了最薄的搏击手套。
“二位确定么？戴这个手套对打会受伤的。” 教练看到我们两个有点担心。
“你放心，就是出了人命也不用你负责。” 我说道。
“那我们开始？” 车奇浩问道。
“放马过来吧！”
我的话音刚落，一个拳头超着我的面门飞了过来，速度快得惊人。我迅速躲闪，还没站定，另外一个也飞了过来。我已经失去了重心，没办法闪躲，只能用胳膊招架。这两拳打得我出了一身的冷汗，好厉害的车奇浩。
站定姿势，我盯着对手，朝他的左耳打出一拳，拳出半路，又向他的右侧肋下发出另一拳。只见他迅速歪头躲开第一拳，然后另一拳顺势弹开我的第二拳。我心里一惊，因为这一下，我的中门完全没有了遮挡，同时我感到心窝处被打中。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糟老头居然会以拳打拳破解我的招式。
“你玩儿阴的！”
“打不过就说打不过，嘴还那么硬！”
我俯下身子，继续跟糟老头缠斗。也不知道我们打了对方多少拳，挨了对方多少拳。只知道我们的呼吸越来越重，步伐越来越乱，但是发力却越来越狠。
最后，我一拳打在了糟老头脸上，也不知道具体是哪里。同时，他也一拳打在了我的脸上。我们两个双双倒地，爬不起来了。
“二位，时间到了。我们要给小朋友上课了。” 健身房的工作人员过来把我们拉起，提醒我们。
“今天不分胜负。你利用身高优势。” 我嘴上不服气，但是心里真地服了。是个深藏不漏的老家伙。那天要不是喝醉了，泰州说不定直接就死在他手里了。
“你看看我，乌眼青，你好歹擦擦还能保持形象。”
我让工作人员给我们两人拍了张照片，然后发给了小丫头。
“别出人命。你俩哪个死了爸爸都会难过的。” 小丫头回复。
“车奇浩那老家伙还挺厉害。”
“你以为呢，人家当兵的时候就是搏击冠军，受过系统训练的。”
“有件事情，你应该感兴趣，本来想狠狠揍你一顿之后再说的。” 我说道。
“你能有什么我感兴趣的事。” 糟老头满不在乎地回答。
“那个黑影……”
“你说什么？你见到那个黑影了？” 听到了黑影二字，糟老头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领。
“见到了，这小子情况不太妙。”
糟老头松开了我，呆住了。而我则把他扔在那里，转身离去。
“奉律师，你那边有消息么？” 刚从健身房出来，那个加密软件响了。
“崔先生，我们拍到了外包人员的照片。晚上有空详谈么？我们还有点别的事情想请您帮忙。”
“有什么事情？方不方便现在就告诉我？”
“我们的人手有点不够。想问问您……”
“智友的主意你是别打了，她还没好呢。至于别人，我倒是可以介绍给你。”
“那太好了。晚上我请您喝酒。”
“今天我请，晚上七点，一会我发你地址。”
“小子，晚上有空么？陪我喝点酒吧，顺便介绍两个朋友给你，去参鸡汤。” 我又拨通了小李的电话。
“没问题，大哥。是那两个律师吧。”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是不是在监视我的手机？”
“我哪有那个胆子啊。不过也想正式认识一下他们呢，晚上见。”
晚上，来到参鸡汤，老板娘看到我很热情，跟女儿一起在门口跟我打招呼。
“今天就您一个人？郑理事呢？” 老板娘的女儿问道。
“他……辞职回老家了。” 我故意压低了声音，不希望她听到。
“……哦，您快请进，今天正好没什么人。” 小女孩儿听后，眼睛里泛起了一层雾气，匆匆招呼我进屋，然后低着头进了后厨。我们在这里用餐多年，她明白我们口中的“回老家”是什么意思。
“最近生意不好么？原来这里人挺多的。” 我问老板娘，然后往里面看了一眼，饭店果然是空的。
“自从第二次疫情爆发，这里生意就不好了。晚一点会有人，老主顾会避开用餐时间再来。” 老板娘回答道。
“你辛苦了，今天我包场，就别接待别的客人了。我在门口等几个朋友。” 说完，我顺手帮老板娘挂上了打烊的牌子。过了一会，小李和两位律师同时出现。
“都这么准时。你们之前见过了，今天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 说完，我把小李和两位律师让了进去。
“二位律师，闻名不如见面，久仰久仰。” 小李非常客气。
“能正式认识李总也是我们的荣幸。您上次的见面礼对我们的帮助可是很大的。” 奉律师说到。
“上次是我大哥的见面礼。这个才是我的。周三有船入港，在那之前联系一下这个人吧……” 说完，小李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奉律师。
“李总真是厉害，希望这次我们能钓到大鱼。” 奉律师看了一眼信封里的东西说到。
“只要这个鱼够贪心就可以。” 何律师说。
“要说贪得无厌、得寸进尺界的天花板，那要张仁哲莫属了。你知道我们当时找他送走一个人，他要多少么？” 我问道。
“按现在的市场价，应该要十万美金吧。” 奉律师回答。
“五年前他就要十五万。而且这个人胆大妄为。所以我估计周三，海关的网肯定又是漏的。”
“对了，崔先生。我的人拍到了这些照片。” 奉律师说完递给我几张照片，是保安和保洁的照片。
“连人都没换。” 我看到照片，自言自语，然后把照片给了小李。
“大哥，这几个人不是……” 小李问道。
“他们真地是潜伏得很深啊，是时候让他们露一手了。” 我跟小李对视了一下。
“奉律师，你应该不用犯愁了。我们的人已经在里面了。而且都是原来东川的好手。” 我看着奉律师。
“您是说您在里面一直有暗桩？他们可靠么？” 何律师非常惊讶。
“这几个孩子都是原来好兄弟的遗孤，是我养大的。我本来不想让他们子承父业，所以送他们去读名校，然后开了一家干净的基金公司让他们经营。结果这几个小子非要假扮成保安保洁，给我暗地里看着这帮人。奉律师，我这几个孩子可都没做过买卖，很干净的。”
“您放心，我保证他们没事。”
“是时候叫醒这几头冬眠的熊了。你去安排吧，小子，千万注意安全。” 我嘱咐小李。
会面结束，送走了两位律师，我和小李继续喝酒。
“大哥，他们都是老大哥的人吧？” 小李问。
“是啊，是老大哥给我留的后备，就防备裴政久的。只是这老小子后来智商下降了，没用到他们。”
“我想起来件事情，你原来在东川是做内务对吧。我记得你身手很好的，怎么不到机动队？”
“这个……是因为东讯大哥。您还记得我说过要走他的路吧……” 说到这里，小李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了我。
“我当时想着怎么能让您停下来，就私自藏了很多东川保护伞的资料。想着您万一有一天……至少能做个污点证人。” 小李吞吞吐吐地说道。
“好小子，东讯有你这么个小弟太走运了。不像我那个泰州，就知道帮我除掉那些绊脚石，却从不往这些方面想，愚忠啊。” 我把盒子收了起来。
“下周智友放假了安排她去济州岛。她在这里肯定不老实。”
“明白。我前两天其实跟两位律师联系过，让他们安排她安心学习准备考试，她现在只听这两个律师的。”
“小子聪明。”
“还有件事……周三有一个假买卖，为了引神秘人出现。” 小李迟疑了一下，然后凑到我耳边说道。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们想除掉他。据说还要把他的尸体扔到警局门口。消息绝对可靠，是同一个来源。”
“让这个兄弟保护好自己，把地点告诉我……”
我还是动心了。本不想管这小子，可是他要是死了，再被丢到警局门口，上了新闻，那小丫头就会变成下一个神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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