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2）

火车一晃，杨阳从回忆回到了现实。

车窗外天色渐渐暗淡，远处青白色的天空透出淡红，就好像新娘子涂了胭脂粉的脸，并且随时可能被新郎掀开盖头——刷地由淡红变大红，再等到行房时新郎的挑逗和爱抚，大概就有葡萄般紫红了，再后来，吹灭蜡烛，天就完全黑了。

对于杨阳来说行程才刚开始——火车要行驶18个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杨阳本可跟其他同学一样坐高铁回家，但他说他不喜欢高铁，因为高铁上气氛真的很“铁”，每个人都坐得笔直，满脑子只有赶快到目的地，赶快跳进世俗生活的大坑，生怕一不留神就错过了升职加薪加官进爵的机会。而火车则不同，火车虽有些脏乱拥挤但却满载生活气息，车上的人并不急于到达目的地，反而会享受这难得的旅途，借此机会停下来思考品味感受一下生活，关心一下身边的人，短暂离开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

既然时间还多，杨阳打算再次进入回忆。

对于过去的很多事情，我们的记忆已经模糊不堪了其实，所以过去只有一个一个点在发光，这一个个点因其某些特色或大脑的某些机能而被深深记录在了我们的脑回路里面，以较慢的速度模糊着。

再次回到幼儿园时光，一个叫大颗子的人一闪一闪发着光。

大颗子家是所有学生中离学校最近的，就在学校门口的路口边。他出生早过杨阳两年，却跟小杨阳在一个班，也就是同一级（白瓦村小学的幼儿园小班大班各一个班，没有中班），之前说过杨阳比村里其他小孩早上学一年，所以大颗子大过同级孩子一年，因此大颗子看起来更高更壮一些。相比杨阳来说（之前忘说了，杨阳身材比较小，头正常大，但跟身体配起来却有些不协调，但他的头相当圆，相当正，后来杨阳曾问他妈自己是不是喝三鹿长大的，妈妈的意思是你想多了，咱家喝不起三鹿，你只能喝我的奶），就如科比之如奥尼尔一般。

大颗子之所以为大颗子，是因为他出生的时候剪断脐带后缩着像一个不小的西瓜，所以就成了大颗子。大颗子妈智力有些障碍，时不时会出来骂街，因为他家离学校近，所以学校里能听到的除了祖国花朵兼社会主义接班人的琅琅读书声外，还有一个智障村妇的琅琅骂街声，有时两者同时想起，交相辉映，余音绕梁，毫无违和感，学生们甚至会因此更加努力的“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三八二十四”，因为他们感觉好像遇到了对手，有人要跟他们一拼高下似的。当然大颗子妈怎么想的就不可而知了，谁会了解一个智障在想什么呢？

继续说回大颗子，大颗子可能是受其老母影响，再加之老父对其放养，即使幼儿园最简单的小作业对他来说也是狗屎一滩。

白瓦村小学校长规定，放学全校师生一定要排队，每天有值班老师清点人数，人齐以后才能放学。这条长龙理所当然成了花朵们展示自我的最佳场所，每天放学铃一响，三年级及以下的花朵们便自断茎秆，呈冲刺态飞到校门口的花坛前自成一列，大颗子永远是飞的最快的那一朵，即使有时偶尔因太早收书包而被老师强行留到最后，大颗子还是会以他的力量和体型拔得头筹，因为按校长规定队伍由前到后年级递增，所以大颗子在抢占头位方面可以说是所向披靡。紧跟大颗子后面的就是孩子王杨一凡了，那个家里有小霸王游戏机并且有最多奥特曼光盘的花朵。但这件事情却是小杨阳的狗屎一滩。

彼狗屎一滩跟此狗屎一滩很自然的相互吸引，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臭味相投，此狗屎解决彼狗屎，彼狗屎解决此狗屎。从此以后，科比跟奥尼尔，也就是小杨阳跟大颗子联手，大颗子再也不会因为作业而受罚，小杨阳也成功的成为花朵队列的第二人——大颗子之后杨一凡之前，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存在。

杨阳的记忆里大颗子就发了这些光，后来他好像被送去了武术学校学了武术，因为他妈在一次骂街中不幸牺牲，白瓦村小学的学生取得了彻底胜利。那之后一年，大颗子爸因为赚钱没法照顾大颗子，就这样把他送去了武术学校寄宿，成了村里第一个小小年纪就去寄宿学校的孩子。

后来的日子，杨阳也多少听到关于大颗子的事情，据说他学得一身武艺归来，加入了没有出去上学的孩子们组成的白瓦村地头蛇小分队，继续留在村里，虽然他们时常作恶，但从马克思唯物主义历史观宏观去看，他们是白瓦村发展的中坚力量，他们始终与自己的根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