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十七岁的时候她遇到一只鹿
中午吃饭的时候 她突然想到那只鹿 无意间和她的孙女提了一嘴
哦 一只鹿吗
她的孙女低头摆弄着手机 QQ提示音不停响起
她自觉地闭上了嘴 有关鹿的记忆转瞬即逝
下午下楼遛弯的时候 她和姐妹们提起那只鹿
什么 一只鹿吗
到了这个年纪 确实是容易分不清现实和想象 一个老太太善意地提醒她
也许是吧 她想
她环顾四周 不太敏锐的视力却只看到周围的人苍老的面孔 像一颗颗皱缩的水果
可是那只鹿却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她梦里
甚至在白天 她有时也能看见鹿的身影一闪而过 在午后三点稀薄的阳光里 在傍晚降临刚拉起的窗帘上
她的记性确实是越来越差了 可是她却记得很清楚 那只鹿真的出现过
她闭上眼睛 开始努力回想
她是在十七岁的时候遇到那只鹿的
放学的时候 她和几个朋友踩着夕阳 说着今天的八卦
鹿就站在偌大的操场中央 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听到声音 鹿的耳朵动了动 看向她的方向
哇 一只好漂亮的鹿 闺蜜惊喜地说
为什么没有觉得很奇怪呢 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 她看见了它湿淋淋的眼睛 像被一场太阳雨洗过的宝石
她匆忙低下了头 和朋友走了过去
之后的很多很多天 都是这样的场景
鹿是在等她吗 她忍不住想
上课的时候 她抬头看向窗外 就能碰到鹿湿淋淋的眼睛
有时候鹿会从她身边跑过去 她在它奔跑的声音里 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她想 鹿一定很喜欢她
可是它是一只鹿啊
也许 他们可以一起回它的森林 如果鹿还没有家 她可以给它一个家
看不到鹿的时候 她会在人群中寻找鹿的目光 当感觉到那束温柔的目光时 她会觉得很温暖 她感觉从来没有人这样爱她
她跟自己的朋友说了她的想法 没有人相信她 别人说 鹿的眼睛没有瞳孔 你怎么知道它是在看你
它可能只是一只有礼貌的鹿而已
她就是知道
有一天 她鼓起勇气跑到鹿身边
它是一只很高的鹿 她踮起脚才能贴近它的耳朵
她说 我喜欢你
她甚至不知道鹿是否听得懂 但她相信 鹿是明白她的
她伸出手 想摸一摸鹿柔软的毛发
鹿却向后退了一步躲开
鹿不说话 只是遗憾地看着她
你不是喜欢我吗 她问
鹿温柔地 却坚定地 摇了摇头
她生气地转身跑开了 眼里蓄满泪水 她不知道鹿为什么这样 她只是觉得那双温柔的眼睛不会骗人
她依然能看到那只鹿 可是鹿不会一直看她了
她能感觉到 每次她抬起头的时候 鹿都会刻意移开停驻在她身上的目光
她觉得很难过 在鹿从她身边跑过的时候伸手拦住它
她的手碰到鹿坚硬的肌肉 鹿却没有停下来
后来有人问她 那天和鹿说了什么
她不回答 她宁愿再也不提起鹿 也要相信鹿是爱她的
后来就真的没有人再提起鹿
后来 她继续沿着自己的人生轨迹走了下去
她离开那个操场之后 鹿也离开了她
她曾经是那么的喜欢鹿 最后却嫁给一个普通的男人 有了普通的小孩
她曾经很害怕变老的 却在衰老一天一天占据她的时候毫无察觉
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厌恶地起身 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她来到窗前 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影 想 鹿是不是已经回到它的森林
鹿会站在谁的身边 像一个高大勇敢的骑士
她的一生都是这么平凡
那只鹿真的出现过吗
还是记忆在骗她呢
她忽然听到花园里传来窸窣的声响
她努力向那个方向看去
她看到鹿矫健的身影 像一个高大勇敢的骑士
她看到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像被太阳雨洗过的宝石
它怎么没有变老啊 她想
她打开门 向鹿的方向走去 仿佛走出这具衰老的身体 走向她光芒万丈的青春
她已经等了这一天 很多很多年
人们发现她不见了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再也没有人找到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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