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青春

残酷青春物语

女孩从楼上坠下，白色的裙子被鲜血染红，在深蓝色的夜幕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夜风吹动她的头发，卷起她的裙摆，这一切结束地静悄悄，就好像一只蝴蝶悄无声息地降落在某片花瓣上。

整个学期，这样的画面持续出现在阿青的脑海中，在无数个半梦半醒的时刻。偶尔被周遭的声音拽回现实，常常泪水已经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慢慢地，这种画面的出现越来越不受控制。很多时候，阿青在自习课上，在走路的时候，在课间操的时候，最糟的时候，是在考场上，她的思绪就飘到了天边，飘到那个像落叶像蝴蝶一样坠落的女孩上，然后就被混乱的漩涡裹挟着挣扎坠落到某个灰暗阴沉的无名之地。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内心正经历着一场史无前例的风暴，她温和无害，最多看起来有些内向忧郁。“然而，这正是青春期的常态，不是吗？”，肩负生活重担的大人们看着她流泪的眼睛，也是无措的。

这一切无迹可寻，就在某天突然出现了，阿青自己也没有察觉，这样的改变就突然发生。她不再能够放开心扉地大笑，不再能够无所顾忌地只当个学生，不再能够认为自己很重要，很特别。一把钝剑以残酷缓慢的方式切割开她对于自己与他人，现实与幻想的认知，继而切割开她的咽喉，她的笑容。她开始低下头迅速地穿过人群，开始害怕他人的目光，开始讨厌自己，憎恨自己，在想象中让自己一遍遍地以幻想中的方式死去。

身边的朋友一个个离去了，阿青越来越孤独，朋友们害怕她总是流泪的眼睛和哽咽的声音，那像一个泥潭，不属于青春，不属于友谊。阿青独自徘徊在昏黄的路灯下，走在只剩残枝的月季旁，走过结伴而行的人群，走过打闹说笑的人群，当她经过的时候，她觉得在那个瞬间他们仿佛也沉默了，她眼泪就掉地更凶。

她慎重地写下“要微笑”的纸条，贴在桌角，希望每天能少掉些眼泪。她也讨厌这样的自己。在换座位时被同桌开玩笑了，以一种轻松的语气，她开始暗暗痛恨自己为什么写下这样的纸条，她觉得这是伤疤，不可见人的伤疤暴露在空气里，她低头更是无措。她痛恨这样敏感的自己，无法轻松地说出玩笑的回应。

好像一只离群的丑陋小鼠，只能在阴暗的角落下得到喘息，阿青觉得自己无处安放，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位置。她不知道这场青春的风暴需要多久能够离境，只能在这泥潭里不停挣扎着挣扎着，在无数个带着鲜血的梦里坠落，在无数个夜晚睁眼到天亮，在无数个父母担忧不解的眼神中强扯出微笑再把自己藏得更深。

没人知道那年她究竟是怎么度过，她独自上课下课，吃饭打水都是一个人，回到宿舍也很少和别人交流。她把自己埋在卷子和泪水里，她不知道自己在朝着什么方向走着，但她走着，踉跄地走着，和别人一样地走着，至少同样走在这流向同个方向的人潮里。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度过的，至少最终那个像白色蝴蝶一样坠落的梦并没有成为现实。

毕业那天，同班的女孩放下长发，换上裙子，好像一朵朵明媚美好的花朵。阿青仍然是校服T恤和长裤，马尾辫大光明，脸上的痘痘仍然肆意。但她可以与她们并肩一同走在校园里了，她终于能像一个正常的高中女生那样，和朋友们聚在一起三五成群地说说笑笑了。此刻阳光照在她脸上，她浮肿的眼睛藏在厚厚的眼睛片下，黝黑的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谈不上好看，但让人高兴的笑容。

这残酷的青春永久地夺走了她的什么，没人知道。没人知道那是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大人们为她的成熟懂事感到高兴，有时候，她自己也为这一切的发生感到高兴。没人知道，她永久失去的，那以残酷决绝的手段从她身上，从她脑海里，她思想里，永久撕扯下，切割下，剥夺掉的，伤疤处那模糊的血肉已慢慢开始结痂。

而这一切无可挽回，就好像那个白色蝴蝶般从楼顶坠落的女孩，鲜血染红了她的裙子，她的呼吸永远停留在了那个深蓝色的夜晚。就好像属于阿青的一部分永恒地死在了那个残酷的青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