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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的月光

梦中的月光

作者: 秦岭边的小镇 | 来源:发表于2021-12-06 22:08 被阅读0次

    《月光》

    床头离南窗近三米,南窗离南面车间又有三米,这三米中通道占了两米,另外一米有四棵比电线杆粗一些的水杉树。我来这里九年了,水杉树就九年没有修剪过,最低处的叶子垂到了车间的彩钢瓦上。通道到卧室东边的厨房门口截至,厨房挡在了日出的方向,这样以来我很少看见朝阳。不仅朝阳,卧室和厨房都是常年少见阳光的所在,即使盛夏我的房间也比较清凉。若到了晦暗的冬季,房间里就是常明灯了。好在白天的时候我都在为了生存忙碌,顾不上计较居室的光线。或者,阴暗的地方适合我隐藏?我又为什么要隐藏自己呢。

    庭院深深,距离大门外的村道有三十米吧,人间的烟火熏染不到我,喧嚣也被隔离。住在这样的地方,我总要出现幻觉,自己如同一只穴居的兽,而不是人类。夜晚是公平的,风在田野里怎样吹,在我的南北窗之间也怎样吹。也无所谓光照不好,到处都是一片安静的黑色。各色的梦也常做,最常见的梦有两种,一种是高山,山坡类似梯田,每一个田格里都住着小人国里的居民,他们进进出出,门窗开开合合。阳光所到之处没有一点尘埃,若有树叶,树叶的颜色必定是明艳的绿,更不用说那些粉色的白色的蓝色的花——那些不知名的树是开满了花的,真真正正地满树繁华,让人担心树的承受能力。天肯定是罕见的纯蓝,有时候在山顶会有白雪。不只南山,南山不只在梦里,现实中也是有的;也有北山,北山离我很近,仿佛一座座高楼凭空耸立。既然北山都有了,肯定会有西山吧?西山一样的极美,不似人间。我忍不住地尖叫,要去拍照,要去攀登,要趁着太阳落山之前把它们用相机留下来——我总在这样的时候醒来。

    另一种梦和前一种截然不同,它更像是黑白默片。所到之处都是黄尘,没有一点绿色,没有一滴水,也没有天,仿佛我进入了开辟天地之前的混沌里。然而脚下是有路的,褪色的黄白色砖块铺成的路,我在不知所以地逃亡,拼命地奔跑。就在我的脚跟刚离开的地方,道路向下无限制地塌陷,亦步亦趋地塌陷。陷落之处并不是万丈深渊,万丈深渊也该有底,而我的梦无底。我要逃到哪里才能站住脚跟,做一次苟延残喘的歇息?我没有任何的精力思考,我只有从噩梦中挣扎着醒来。

    这两种梦我都习惯了。美梦留不住,噩梦也没有一个外人能够把我叫醒,这自我建造的囚室如此牢固,与外界隔绝了。

    然而我不知道那两夜我是做了什么梦,又是怎样醒来的。两次都在夏季,大概是子时,大概吹着小风,也可能没有。我也许醒来了,也许并没有醒。我没有“我”的概念,也没有世界的概念,连承载着这一缕游丝的身体都不能明确感知到,朦胧中仿佛有一层薄薄的床单覆盖着,我和“我”,和世界就那一层距离,却怎样都接触不到。然而世界逐渐显形并且有了重量,我也开始意识到了自己的呼吸,世界又落到了我身上,宛如生命的重量又押解着那一缕游丝——那是“我?它回到肉体。这一切发生了么,或者我还介于漂移与落实之间?难以确定,能够确定的是,在我的脸颊右侧,有一页书那么大的一片月光。

    要多么绝对的条件,月光才会如此深入到我的房间,并落在这个位置。月亮的高度应该比彩钢瓦略高一点,就高那么一水桶高度;它要正好经过两棵水杉树中间,其中的一片光还要正好可以穿过两棵水杉树茂密的枝叶,才能投射到我床边。它并不是很皎洁和清晰的月光,就是淡淡的月白,安静如同一只我从未见过的鸟儿。我不敢动,甚至不敢伸出手去触摸一把月光,我怕把它打碎了。如果我还在梦里,我不想醒来,如果是现实,现实中哪能有这样纯粹和安静的时刻?“我”刚刚回来,或者,“我”刚刚降落到这个人世,它陪我一起来的。

    村上春树的《夜半汽笛声》中,一个男孩子对他心仪的女孩说,当午夜梦回,他觉得世界飘渺无法触摸,觉得自己被无形的黑暗所困,没有出路之时,他听到了远方似有似无的汽笛,汽笛声唤醒他脱离桎梏。而女孩就是他午夜的汽笛。我在人世上漂了太久,已经无从回到《夜半汽笛声》中少年的清明状态,甚或于在混沌中更使我自在。因此我不需要汽笛,我觉得我需要那样一片朦胧的似有似无的月光。

    九年了,我只遇见了两次那样的月光。

    九年间,我已经遇见了两次那样的月光。

                                        2021年7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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