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坝

作者: 筝趣 | 来源:发表于2024-02-05 19:02 被阅读0次

    我又要说我最喜欢儿时的夏天了,而且还得强调那真的是一段除了热不好,其他什么都好的时光啊!

    夏天对我来说,有两个地方堪称天堂,一个是我家门前的晒坝,坐在那里乘凉,看书,没有来自对父亲的恐惧,真好。另一个地方是我家房屋背后的晒坝,那里有温馨,有美好,有来自母亲的爱。

    那屋后的晒坝是名副其实的晒坝,可不像门前的乱石子晒坝,那是父亲为了晒粮食而专门修建的。那本是离家最近的一块园地,父亲为了在收庄稼的季节能有地方晒玉米,黄豆,高梁,稻谷,小麦……他特意平了那块地,铺了一些石头,夯实,最后再打了水泥地面。

    水泥地面在我的有限认知里,是“高级”的代名词,村里有钱人家的家里,地面都是水泥地,平整,干净,扫一扫就很亮堂。而我们家里的地面是泥巴地面,我不知道那泥巴有没有特殊加工过,反正我不喜欢。

    泥巴地会烂,地上就到处有坑,我爱干净,每天早上起床一定会把所有屋子扫一遍,扫得灰尘四起,于是又改为先洒水再扫地。那地吧,本来有坑,我见天的去扫里面的灰尘石子儿,那个坑就跟我长个头似的,见天地扩大。特别是地炉房,因为烧着地炉的原因,再加上我天天打扫,那个地面啊,就围着地炉烂了一圈,那个圈一直有往外扩冲地盘的架势,最后,连烤火的时候凳子都放不稳了。

    要是我家的地面能打成水泥地面就好了,那得多好打扫啊!那得多干净啊!我做梦都想呢!

    屋后的晒坝打成水泥地以后,我也是见天的去扫一遍,其实它不脏,晒粮食的时候我们已经扫过了,不晒粮食的时候它也没法脏,但我就是喜欢去扫,以至于那晒坝被我扫得油光水滑的。

    当然,我喜欢这个晒坝,不仅因为它是干净的水泥地,更因为它是一张温柔床。

    小时候的夏天,没有风扇(有也没用,几乎天天停电),乘凉全凭天意。前半夜,我家门前的晒坝就是一个天然大风扇,邻居些都会来坐上两小时,天南海北地聊上一阵,晚些时候,大家都各自回家睡觉了,我们四姐妹和母亲就会转移场地,挪步到屋后的晒坝里去睡觉。

    事情是这样起的:有一天,酷热难挡,睡在床上就像睡在蒸笼里,母亲突发奇想地说:“干脆我们去后边(屋后的晒坝)睡”,我们都兴奋得一轱辘从床上爬起来,在母亲的指挥下,扯起床上的草席就走,母亲顺手拿上了放在门背后的那床烂掉的草席,带领我们姐妹四人来到晒坝里。

    我有些害怕,农村的黑夜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倒是地里蟋蟀“叽叽”的叫声,又给漆黑的夜增添了几分神秘和恐惧。

    母亲指挥我们把草席放在地上,又叫我们躺下,这才说:“怕啥嘛怕?这自己家里有什么好怕的”?

    我壮了壮胆,平静了一下内心的恐惧,说:“妈,这外面还是热”。

    “是热,但好像比家里好点,时不时的就吹一股风,睡一会儿不行我们再进去睡”,母亲说。

    果然,过一会儿有风来了,不过,同时来的还有蚊子。于是我们几个人你“啪”一下,我“啪”一下的开始了人蚊大战。

    母亲说:“你们在这,我去抱点艾草来薰它祖宗十八代,咬得人心头焦”。

    我往小妹的方向挪了挪身子,瞪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夜,总认为来了强盗我就会先发现似的(那时候,我不懂得牛鬼蛇神,我只知道有强盗,他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母亲抱着一堆草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把竹扇子。她在离我们稍远的地方划拉掉好几根火柴,我们才终于闻到了烟雾和草的味道。

    过了好一会儿,好像真的没有蚊子叮我们了,只是这屋里屋外一番折腾后,好像谁都没了睡意。母亲也不急于躺下,她坐在两张草席中间,大副度地摆动着手里的扇子,让我们姐妹四人都能感受到凉风。

    “妈,我们今晚就在这外面睡到天亮啊?怕不”?大姐问。

    “不怕,怕啥子,这里凉快,你听……你伯伯他们还到房顶上去睡呢”。母亲说

    “房顶在家里(伯伯家是平房),我们在外面嘛,怕不怕强盗哦”?我对强盗的害怕是刻在骨子里的。

    母亲大概是扇累了,用左手换下了扇子,继续对着我们四姐妹扇风:“不怕,家里有啥好偷的?就两头猪,也偷不走,强盗来家里干什么?不怕”!

    “那要是下雨了怎么办”?小妹问。

    “你看,满天星,下不起雨的,明天又是一天大太阳,这老天爷,该下得雨了,太热了”。母亲说。

    “妈,要不了好久我们就开学了哦,我们的学费准备好没有”?大姐又问。

    “还差点,到时候如果没凑够的话,我去给老师说一下,晚几天给他”。母亲说。

    “哦”。

    “妈,我要好久才读书”?我问。

    “你呀,七岁,七岁才读,你们呀,都要好好读书……我就是认不得字啊……要是读过两天书就好了……我跟你们爸爸都没读过书,都没得文化……你伯伯就读过两年书,人家会写字,还会写对联……我跟你们的爸爸都不会写……”。

    ……

    醒来时,天已微亮,母亲不在身边,她大概是去准备摆我家的馒头摊去了。

    每年的夏天我们都有好些个晚上是在屋后的晒坝里睡的,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年,不同的是后来大姐二姐陆续外出打工了,我们的睡觉队伍由五个人变成四个人,再到剩下三个人。从什么时候起,我们不再烧那熏蚊子顺便也熏熏自己的杂草,而是在旁边点上一圈蚊香,也或者奢侈的点上两圈。母亲依然会给我们扇扇子,我总是在不经意间睡着,又总是在醒来后看不见母亲的身影,然后疑惑:母亲昨晚什么时候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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