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中,她凭着那日的记忆,一路纵马奔驰,来到了那悬崖边上,
她在悬崖边上站了一回,很是仔细的感觉了一遍,没有人窥探,没有人跟踪,
然后,她一动不动看着那蜿蜒而下的藤蔓,许久之后,才缓缓的吐纳了一口气,
醒来之后,她的武功时有时无,并不能很好的控制,
眼下,她也不知道,能不能一口气平平安安的飞到悬崖下面去,
王怜花跟她说过,只要她不害怕,不紧张,冷静从容,就可以很好的驾驭身体里的武功,
现在,她闭了闭眼,再睁开,忽然就从悬崖边上跳了下去,
然后,她的身体,自动生出了感应,她由着自己的心意,时快时慢的,徐徐降落,
落地之后,她想也不想的,纵身而起,鬼魅一般倏忽而去,来到坟前,
她站在那里,一只手放在墓碑上,闭上眼睛,努力回想那日躺在棺材之中的感觉,
是了,没有错,那感觉,和她刚刚醒来的时候一模一样,一样的木头的味道,
那棺材的质感,狭窄的空间,静卧其中的感觉,都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看来,她确实已经死过一次,然后又违背天意的活了过来,
她也确实就是这个墓碑上写的这个人,白飞飞,
就那样不声不响的站了不知道多久,她在心里把所有的沈浪仔细认真的比较了一遍,
直觉告诉她,眼下的这个沈浪,和之前的那些都不一样,是个没有被操纵的人,
只是,眼下,王怜花不在,她一时拿不定主意要怎么做,
她不能回去,王怜花说过,只有她在外面,他自己才安全,
她走的越远,在那些个沈浪面前越是收放自如,他自己就越是安全,
她知道,她的记忆混乱而又残缺不全,王怜花说,不是她的错,是药物导致的,
她自己也能感觉得到,很多的事,想不起来,支离破碎的,一点一点的,混乱,
每逢打雷下雨的时候,她都会无法控制的做梦,梦到许多想不起来的事,
王怜花说,这是因为,她很多的记忆,都是在这样的雷雨天被抹去的,
她唯一记得的,就是醒来之后,无处不在的,浓郁的药味,
可是,就算是关于醒来之后的那段时间的记忆,也是模糊不清的,
眼下这梅雨的季节,时长的雷声滚滚,她内心惶然不安,
从前,打雷的日子,总有王怜花在身边陪着她,唤醒梦魇中无法醒来的她,
王怜花反复的告诫她,她的破绽,就是在打雷下雨的时候,
所以,从前,遇到打雷下雨的天气,她总是尽可能的躲起来,
实在躲不开的时候,回去之后,也会第一时间想办法告知王怜花,
打雷下雨的时候,她遭遇的那个沈浪,有什么样的特征,如何从人群中辨识出来,
她知道,王怜花总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看到过她破绽的沈浪杀掉,
那么,眼下的这个呢,这个已经看到过她的破绽,却从梦魇里唤醒了她的沈浪,怎么办,
如果要动手,她没有必然的把握,她没有王怜花的谋划和机变灵活,
不动手,如果他不是她要找的那个沈浪,怎么办,留着总是祸患,
还有另一个麻烦,那个应该出现而没有出现的沈浪,发生了什么,
那天,她循着那人留下的若有若无的痕迹,来到那悬崖附近,
然后,那人的踪迹就那么消失了,她思虑再三,才选择了在那亭子里现身,
而后,就遇到了眼下的这个带着她回到了仁义山庄的沈浪,他不是那个应该出现在那里的人,
这一段时间以来,她有仔细的注意过,那个原本应该出现的男人,一直没有出现,
是王怜花已经想法子把他杀了,还是他已经回去报告了任务失败?
她脑子里乱乱的,索性就坐在了墓碑前,把额头抵在了冰冷的石碑上面,
不知不觉,又开始下雨了,眨眼之间,雨幕就隔绝了周围,
她抬起头,看着从天而降的雨水,茫然的蹙着眉头,
这湿漉漉的感觉,总是让她觉得恶心,一如那缕缕不绝的难闻的药汤的味道,
那时候,她总是没有选择的,被迫浸泡在那难闻的药池里面,到处都是那难闻的味道,
那时候,她活着,却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处,又为何身在那里,
没有人在乎她的感受,从早到晚,没有人和她说一句话,
她见到的每一个人,都带着面具,完完全全的遮住了脸,
后来,她见到的每一个人,又都有着同样的一张脸,每个人都说,自己叫做沈浪,
他们有时候对她好,有时候似乎又很希望看到她难受痛苦,
她一早就已经看出,虽然是同样的脸,每次却都是不同的人,
直到,见到那个,说自己叫做王怜花的男人,
她能感觉得到,他和那些说自己叫做沈浪的人不一样,他是真心对她好,
他心甘情愿的带她受过,心甘情愿的替她受罚,为她一次次的吐血,
渐渐的,她的武功慢慢的回来,时有时无,时好时坏,
直到那次,她为了不让王怜花再吐血,心无旁骛的杀了那来折磨王怜花的人,
黑暗的斗室里,她闭着眼,凭借着野兽一般的直觉,杀人,见血,
她证明了自己的能力,王怜花证明了她可以被驾驭,
他们两个就这么艰难的,活了下来,开始了属于自己的反攻,
所有被她淘汰的那些个自称叫做沈浪的男人,
不是已经死在对方的手里,就是随后死在王怜花的手里,
在遇到这个不一样的沈浪之前,那个自称叫做沈浪的人,她已经周旋了一段时间,
本来也是打算就在最近这段时间解决掉的,没想到,出现了这样的岔子,
这一次,她联系不上王怜花,就只能自己来,
她知道,绝对不能,让那个她已经周旋了很久的男人,平安的回去,
王怜花偷偷的,为她减了药量,随着每次的打雷下雨,她的记忆正在慢慢的回来,
只是,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正在慢慢的找回记忆,
否则,王怜花就会非常的危险,他是为了她,才做了那样的囚徒,
只是,眼下,她的武功,时有时无,时好时坏,要如何才能,万无一失的杀人灭口?
雨越下越大,她缓缓起身,衣衫已经湿透,她浑不在意,
回到悬崖上边,翻身上马,就那么顶着大雨,策马奔驰而去,
回到仁义山庄的门口,她站在门口琢磨了一会,有些若隐若现的回忆,
王怜花说,关于要找的那个沈浪,她忘记的太多太多了,
也许吧,她从醒来之后,能记得的事,就越来越少,
那些个沈浪走马灯似的来来去去,那么多的事,欢喜的,悲哀的,快乐的,忧愁的,
他们总是想要左右她的情绪,掌控她的悲喜,看她为他们起起落落生生死死,
可是,她心里的容量是有限的,感情也是会衰竭,会麻木的,
一开始的时候确实起起落落的,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熬过来,
后来,经历的多了,也就越发的看淡了,不在意了,不过就是逢场作戏而已,
到现在,沈浪这个名字,在她这里,差不多已经成为了一个符号,
不过就两种选择,杀掉,或者,放过,杀掉的选择多一些,也稳妥一些,
那个叫做朱七七的女人,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有些熟悉,似曾相识,
可是还是,想不起来,或许是从前有过一些纠葛吧,都已经忘了,
眼下,她心里实实在在记得住的名字,只有一个,王怜花,
她唯一清晰的记得不会有半点模糊的,也只有王怜花的样子,
尤其是,他一边吐血一边笑呵呵的样子,
她不能失败,也承担不起失败,她一定要救王怜花出来,让两个人彻底得到解脱,
慢慢的一路走进去,远远的就看到,房间里,有亮光,还有人的影子,
这院子,总是让她觉得有隔阂,有距离,无法找到归属的感觉,
她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从前,她似乎是来过,但是,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有些事,近来渐渐的浮现,她都故意的忽略压抑了,不重要,不是时候,
一个连自己的命都不能自由掌控的人,要那么多没有用的记忆做什么,不过是负担,
有些事,忘记了,比记得一清二楚要好,有些事,遇到了,就无法躲开,
眼下,她最希望的莫过于,这个山庄里的这个沈浪,
就是王怜花说的那个沈浪,那样,她就可以少走一些弯路,少一些痛苦的期待,
她一向都喜欢干脆利落长痛不如短痛,这些年,如果不是王怜花,她可能早就疯了,
王怜花总是说,活得长,才有希望,才有可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她听王怜花的话,坚持着活到了今天,不放弃一丝一毫的可能,
那么,眼下的这个沈浪,到底是不是王怜花一直让她等待,寻找的那个人呢,
悄无声息的走到门口,她慢慢的抬起手,轻轻的推开了门,
桌边的男人抬起了头,看到是她,惊喜的站起身,眨眼间来到她身边,
不管不顾她湿淋淋的衣服,一把就抱住了她,她眸光一寒,随后又归于平淡,
这味道,这感觉,是那个仁义山庄里不一样的沈浪,不是她要杀掉的那个男人,
不能怪她总是这样的心存怀疑,他们出现的时候,总是有着一样的面容,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抱了一会之后,才发觉她身上,早就已经从里到外的湿透了,
他很是慌乱的放开了她,冲了出去,一叠声的说着,让人送洗澡水来给她驱寒,
她漫不经心的摇了摇头,这个男人,总是这么容易冲动,慌乱,心无城府,
不像之前的那些个沈浪们,明明是在笑,眼睛后面,却总是有些无穷无尽的算计,
洗澡水很快就送了过来,同时送来的,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她走过去床边,翻找出来一套衣服,一边脱掉了外衫,
沈浪匆匆的端着那碗姜汤走到了她身边,要她先喝掉这个去去寒气,免得着凉,
她心不在焉的接过来,不动声色的闻了闻,料煨的很足,看得出来是慢火仔细熬出来的,
她的头发还在不停的滴水,脸上也满是雨水,她擦了两下,没怎么擦干净,
他从自己胸口掏出一方绢帕,想也不想的,认真仔细的帮她擦脸,
那神情,那动作,那表现,就好像,从前不知道已然做过了多少遍,
就算是几乎已经没有了心的她,也不由得,看着他那认真深情的样子,呆了呆,
然后,她收回视线,平平的看着手里的姜汤,一口气喝完,空碗还他,
转过身,走到了木桶旁边,微微的瞄了瞄身边还端着碗站着的男人,
她不动声色的开始解腰带,她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是个什么样子,
只是,这个男人,看着她的眼神,只有怜惜不舍,没有欲望,没有动心起意,
身后的男人,呆呆的傻站着,看到她那快要解开中衣的样子,
才急急的转过了身,无足无措的样子,脚步很是沉重的端着碗走到了屏风外面,
她很是从容的沐浴,头发都湿透了,于是就顺带着洗了头发,
等到她洗完换好衣服出来,就看到,他已经拉过了被子,为她铺好了床铺,
一转过身,看到她披头散发只穿着贴身中衣的样子,又慌乱的不知道看哪里才好了,
她在为她准备的梳妆台前坐下,随意摸起了一把梳子,准备收拾头发,
他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去拿了一块白布过来,很是紧张拘谨的走过来,站在了她身后,
她看着镜子里的男人,没有动,那男人很是珍重小心的,开始帮她擦头发,
她看了一会,闭上了眼睛,觉得有点困了,过了一会,头发上忽然传来暖暖的感觉,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身后的男人,很是认真仔细的,在用内力帮她弄干头发,
她盯着镜子里有些模糊的男人的样子看了一会,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习武之人,内力最精贵,他却拿自己的宝贝内力帮她一点点的烘干头发?
即便是在镜子里,她也能看到,男人身上的衣服,刚才抱她的时候弄湿了,现在还没干,
弄完了头发,她其身上床,准备睡觉,确实有些困了,眼皮开始变得沉重,
她躺下之后,身边的男子很是仔细的,帮她盖好了被子,
她知道,这些天,不打雷下雨的时候,这个男人都是坐在一旁,看她睡着才离去,
今天晚上,这样折腾收拾完,已经很晚了,她看了看坐在那里等她睡着的男人,
没说话,只是眯着眼睛,在床上,往里面挪了挪,让出了些位置出来,
那男人看到她的动作,很快就红了脸,好像很是不知道该要如何是好,
她蹙起了眉,又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他脸红什么,紧张什么,之前不是都睡的好好的么,
大约是看到了她的不耐烦不高兴,他终于站起身走过来,脱下了外衫,躺在了她身边,
只是,隔着被子她都感觉到了,他僵硬的就好像挺尸一般,这样怎么睡觉呢,
她已经很困了,还是耐着性子转过身来面对着他,问他,
沈浪,你很怕我么,还是我睡着之后会有什么举动?
他看着她,半天之后,就在她已经快要睡着的时候,才低低的说,我怕的,是我自己,
就在这时候,她听到,外面又开始下雨了,她这心里,忽然就非常的不痛快,
果然,不出她所料,没过多久,就又开始打雷了,她很是恼怒的踹了一脚被子,
身边的男人反应很快,马上挪过来调整好姿势,环保住了她,轻轻的摸着她的背,
她不想露出更多的破绽,不想跟他纠葛太深,她对抗着浓重的睡意,想了想,
问身边的这个男人,看样子,你是个很仔细,很会照顾人的,朱七七也不喜欢打雷么,
他愣了愣,脸色不怎么好看,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会,然后,慢慢的收紧了怀抱,
她困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才听到他在她头顶上说,不知道,我没这样照顾过她,
结果,她还是做梦了,在梦里,她被沈浪推倒在地上,
沈浪跟她说,要死到别处去死,他别的送不起,一副薄棺还是没问题的,
这一次,她第一次,不是被人叫醒的,是她自己从梦里惊醒过来的,
醒了之后,她喘息了一会,慢慢的,慢慢的,转过头,看着身边闭着眼睛的男人,
躺卧在棺材里的感觉跟着慢慢的浮现,她看到了她自己,闭着眼睛,躺在那薄薄的棺材里,
那么窄的地方,那么影,那么不舒服,闷闷的,她很想起来,却起不来,动不了,
忽然,身边的男人睁开了眼睛看着她,她看了他一会,才慢慢的跟他说,
当初你确实说的是一口薄棺,但是,为什么要做的那么的窄,为了省钱么,
下次要送,拜托你松一口宽一点的,我不在乎薄厚,但是,地方还是宽敞一点的好,
身边的男人随着她的话,睁大了眼睛,然后,眼睛里面越来越红,好像是要哭了,
忽然,他扑过来,用了很大的力气,紧紧的抱住了她,勒的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然后,过了一会,她感觉到,他哭了,他在哭,
她皱起了眉头,推了推他,未果,又用了些力气,使劲的推了推他,他还是不动,
她只得开口说,你哭什么,躺在那里面的是我,你又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那躺在棺材里的感觉,她只跟王怜花说过,那时候,她没法子相信自己是个死了又活过来的人,
于是乎,大约有半个月的时间里,她都被迫只能睡在棺材里面,
那潮湿的木头的味道,那狭窄的四处碰壁的感觉,想出来却动不了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后来,她总算是相信了,她死了一次,又被救了回来,不然她就还得继续睡棺材,
当时,她跟王怜花说完睡在棺材里是什么感觉之后,王怜花笑着跟她说,
让她好好的记着,千万别忘了,等找到那个沈浪的时候,好好的跟他说说,详细的说说,
他说,只要看那个沈浪听到这件事的反应,大约就能知道是不是要找的那个人,
现在,她都还没来得及说睡在棺材里的滋味,这男人,怎么就哭成这样了,
她想了想,还是面不改色的跟这个死抱着她的男人,干巴巴的说完了那睡在棺材里的滋味,
然后,他吻了她,她第二次被男人吻了,被王怜花之外的,一个叫做沈浪的男人给吻了,
她觉得,这一次,这个沈浪,应该就是她和王怜花找了三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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