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苋子粥

      木心先生在<<少年朝食>>里写道，没有比粥更温柔的了。念予毕生流离红尘，就找不到一个似粥温柔的人。

      先生的诗道破了这粥之味，于我这个成长在江苏鱼米之乡的人来说，甚是亲切，甚觉心动。因我，一直觉得先生所写之粥便是我们家乡的苋子粥，虽有一厢情愿的嫌疑，但不可否认的是，苋子粥对我们来说是特别的。

      我出生在长江中下游平原的一个小县城，小县城有个别称叫作“马驮沙”。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别致，常常会忍不住因此而歌颂它。但我今天要说的是这个小县城的特色食物，叫做“苋子粥”。顾名思义，是在米粥里添加了苋子而得名。做苋子粥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把苋子放进去：扬苋子或者加苋子水。

      扬苋子的方法已经几乎不用了，主要是难度大。扬得不均匀就会在粥里形成块块，影响口感。所以，大家都普遍喜欢将苋子调成苋子水，然后在煮沸的米粥里加入苋子水，再加一些碱。虽然扬苋子需要技术，但却是我外婆的绝活。

      我小时候最喜欢喝外婆做的苋子粥，爽滑可口，再配上外婆做的萝卜小菜，简直是绝配。

        “如粥一般温柔的人”，分明说得就是我的外婆。在我记忆里，她几乎不与人争长短，虽然没念过书，但却很明理。她这一辈子，很坎坷。早年我外公因为内战期间站错了队，后来坐了几年牢，刑满回家之后大受打击，一直崇尚享受人生。我不知道外婆是怎么熬过来的，她那几十年一定很不容易。

      等我记事的时候，我外公已经去世了。我小时候最喜欢去外婆家，因为特别自在。外婆总是对我们极尽温柔。我没有舅妈，早先是因为舅舅的政治成分问题。我和哥哥，两个表妹，几乎都是在外婆的放纵之下，在各种作妖，各种惹是生非中长大的。

      那时候我还太小，还不明白，那种极致的温柔是如此的可贵，那几年的被宠爱是如此的难得，直到我离家上中学，直到再也见不到外婆。老妈说，外婆的病来得突然，发现时已经是晚期。外婆临走时的前一两个月还去过我家，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两包方便面，说要留给我和哥哥吃。我的外婆，从粗粝的一生中榨尽所有的温柔，悉数奉献给了我们，她这一生，仍觉给的不够。

      后来，我吃过的苋子粥，总不够美味。粥还是那个粥，人已经不是曾经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