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三车货卸完是早晨六点半，回到家打算上完厕所再洗澡，却不料居然坐在马桶上睡着了。媳妇见状心疼地说，看你把你累的，不行今晚就别去了。我说坚持一下吧，说不定能调个轻松些的岗位也难说。接着又为怎么找老马的事儿犯愁了……按照媳妇的说法给老马拿一条烟。我否定了她的提议。凭力气挣钱，钱还没挣到手就去送礼讨好别人，我心里过不去这道坎。
晚上接到通知九点半上班，我提前十分钟就到了快递公司，正好和老马同时进了大门。“马总，早啊！”我没有像别人那样称他老马，而是叫他马总。
“咦？你来的挺早嘛。”老马显然对这样的称呼感到很受用，眼神里充满了对我的欣赏。停好电动车我们一起朝办公室走去，他看看我问道：“感觉怎么样？能不能坚持下来。”
“昨晚累坏了，今天浑身疼得难受。”我没有强装坚强，扭扭脖子伸伸胳膊，做出极度痛苦的样子，心里盘算着如何开口说调岗位的事。
“昨晚是特殊情况，今晚你去翻货吧，这事儿相对轻松一点。”
看来老马心里早有安排，如此一来我也松了口气。接着他又给我讲了如何翻货，说翻货就是把运输带上的每个快件有的条码的一面朝上翻，以便通过电脑控制的龙门扫码仪时能被扫描到。当然也不会做到每一件货都能被扫描，办公室有专人在统计数字，如果扫描结果相差太大是不行的。他说之所以让我来干这项工作，是觉得我年龄大，做事应该踏实一些。这个岗位很重要，之所以一直没有固定的人来干，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能被老马抱以很高的期望，把如此重要的工作交付给我，心中顿生千里马遇到伯乐的感觉。我马上表态，一定要不负重托，不给领导脸上抹黑……老马又把我鼓励了一番，说有啥事想法及时和他沟通，言语之间大有把我发展成心腹的想法，不仅令我心跳加剧。
在龙门扫码仪前等待的时候，有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过来。她上下打量了我半天，嘴角带着一丝不屑，用一副老员工的傲慢对我说：“今天你负责翻货？”在得到了我的答复之后，便开始教导我了。她让我手一定要快，遇到来不及翻的货就搬下来放到一边，如果我不能保证每一件货物的条码都翻到上面，势必给下一步扫码分拣带来困难……末了又像老马那样把我鼓励了一番：好好干，相信你能爱别人干得更好！
“切！老子好歹也是当了二十多年老板的人，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望着中年女人远去的背影，我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二
装卸工开始卸货了。传输带上陆续有运来的快件，但是数量并不是很多，都是小纸盒和塑料包装袋，又加上传输带速度不是很快，基本上能把每件货物的条码翻到上面，还能抽空做下来歇息一会。这时我在想——看来这项工作还真是不错哦，既不用出力又不担负责任，一定要想办法保住这个岗位。问题的关键在于老马，从我称他“马总”时的反应来看，老马是个喜欢戴高帽的人，那我就经常拍他的马屁，讨他的欢心。嗯，要不还是给点好处吧，发了工资给他买一条烟……
我心里盘算着，眼睛盯着传输带，力争不漏掉每一件货物。这时候又想起昨晚卸车的情景，那些大件去哪儿了？昨晚传输带上明明有成堆的货物不停地运出来，到我这里为啥就少很多了呢？哦，我知道了：因为传输带从下到上盘旋着三层，每一层都有人在分拣货物，到了我这里必然就所剩不多了。我伸长脖子看了看车厢，里面大多是塑料编织袋，平台上戴眼睛的小伙撅着屁股不停地拉扯着编织袋，把袋子里的快件倒在传输带上。我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打算去外面看看分拣流水线上的人是怎么工作的。
“你干得不错嘛！”我刚喝了一口水，就听到身后有人在说话，回头一看又是那个中年女人。听她说话的口气就让我反感，于是便冷着脸淡淡地回了句：“谢谢表扬。”
“不错是不错，就看一会儿还能不能忙得过来。”女人似乎毫不在意我对她的态度，攀上钢架看了看车厢，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看着女人的背影，我有点纳闷——这女人好像天生跟我有仇啊，我哪儿让你看不顺眼了？
“叮咚”“扑通”……在我疑惑之际，突然听到了金属碰撞还有纸箱掉落的声音。扭头一看，吓了我一跳，那些体积很大的纸箱和塑料袋像泥石流一样源源不断往前涌……一看这情景我的头脑里像是钻进了无数只蜜蜂，上下翻飞嗡嗡作响。这时候我才明白中年女人刚才为啥要那样说，原来她等着看我的笑话呢！
不容多想我立马开始工作，两眼扫视着传输带上的货物，双手以极快的速度翻拣着——脑海里浮现出那个中年女人戏谑的笑容，暗下决心一定不让她看我的笑话。
事实上我还是高兴的太早了……
三
那些大件小件乱糟糟地叠加在一起，我只能勉强地把上面的翻过来，下面压着的就无能为力了。有时候甚至连上面的都来不及翻，因为我还要把一些长物件或者是体积较大的箱子归置好，以免通过龙门扫码仪的时候造成刮蹭损坏扫码系统。这是老马专门交代过的，他说之前发生过这样的事，负责翻货的为此还赔了一台电脑。
我敢说，遇到这种情况哪怕是千手观音也没有办法。眼看着绝大多数快件未经扫描就被运走了，我突然想起那个中年女人教给的方法，于是就把一些大件搬下来放到旁边，这样一来那些小件大多数都能被翻过来，有来不及翻的我只能听之任之了。
眼看着我身后的空地上放满了纸箱，高度已经超过了我的身高，可运输带上的货物依然源源不断地涌来。这时候我浑身湿透了，眼睛被汗水腌得只能半睁着，内裤潮湿得都能拧出水了，汗水顺着裤腿往下流。因极度缺水我的舌头干燥的像一张砂纸，舔到腮帮子和上颚能发出沙沙沙的摩擦声。
“你这是咋回事？”就在我手忙脚乱的时候，头顶上方冷不丁有人在说话。
“咋了？”我眼睛眯成一道缝抬头一望，原来是平台上的眼镜小伙。
“你这动作太慢，你看看，那边的运输通道都堵塞了。”他指着前面运输带转弯处，大声喊道。
“让卸车的缓一缓吧，我这里真的来不及了。”我以祈求的口吻说着，又指指身后堆成小山的纸箱说道，“你看看，这里都快堆满了。”
眼睛小伙看看我身后，又看看货车车厢，转身走了。随后我看到那条通道堵塞的运输带停止了运行，眼睛小伙也从平台上下来了，他像一只灵巧的猴子一样沿着钢架攀爬着朝堵塞的位置去了。
“你这样可不行啊，还是手底下不熟练。”眼睛小伙疏通完通道回来了，他边帮我翻货边说。
“不是熟练不熟练的问题，关键是卸车的人速度太快，你看这情况，就是十双手也忙不过来。”我不同意他的说法，但又不好意思多说。
“你以为他们愿意这样不要命地干？三车货呢，不抓紧干卸完到啥时候了？”
这时候我发现眼镜小伙手里不停地动作着，根本就没在意条码是不是被翻到上面了，他这样做只是为了让通道里堆积货物赶快运走。他边干边对我说：“身后堆着的要赶紧运走，你这样干下去得累死了不可。”
“老马要求每一件货物都要扫码，说办公室每天都在统计数据，我根本来不及呀！”看他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样子，我实在是无奈了。
“别听他胡咧咧……”
眼睛小伙话刚说了半句，像是腿上装了弹簧一样“嗖”一下跳上了还在运行的运输带，接着又抓住平台上钢架，一个侧翻跳上平台走了，紧接着停止运行的通道里又接连不断地涌来了货物……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