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第一次见到李沫时候,他还是个高中生,拎着足球刚从学校出来,和一群穿着红色球衣的男孩嘻嘻哈哈的说笑着,不时有人锤他一拳,惹得其他人一阵哄闹。
我静静的看着他从马路对面走过来,听着一群大男孩放肆的讲着无伤大雅的荤段子,久未波动的内心竟也泛起涟漪,嘴角不由微微翘起,再抬头时,他已至眼前。
“哇,姐姐你这个字写的好漂亮啊,都快赶上我了。”
看着他脸上尘土与汗水被抹的乱七八糟的,胳膊腿上满满的红肿血印,简直像个小乞丐,我不由心生怜惜,但是那对剑眉下的狡黠目光,却活脱脱的像一个小贼。
“手抄本《心经》50元,不买别碰。”
没有理会其他男孩的起哄,我淡淡的报出了价,并弯腰准备把宣纸卷起来,刚伸出手却被另一只手捷足先登,看着洁白宣纸上脏兮兮的手印,瞬间眉头皱了起来,这人真的好没礼貌。
“我又没说不买,你急什么。”
明亮的眼眸扑闪着,一对好看眉毛也在微微跳动,洁白的牙齿在太阳的余晖下释放着青春的气息,如果不是脸上那汗水干涸后留下的泥痕,我差点儿以为阿海又回来了。
轻轻摇了摇头,把念头抛开,不再去想。
“这幅《心经》我要了,不过我没带钱也没带手机,呐,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你给我震一下,回去转给你。”
说完竟不顾我错愕的反应,大大咧咧的夹着卷轴走了,只在我的小摊上留下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李沫,和一串数字。
我喜欢黑暗,但不是一片漆黑那种,而是静逸的独处。阿海告诉我,只有经历七重孤独,才能成就真正的王者。我不想成为什么王者,但却很好奇他口中的七重孤独。
流浪,怕黑,空虚,长夜,永不,孤单和死神。
他最终还是没有告诉我答案,尽管我求了他好久,直至后来自己经历过后。
当我站在台上用英语流利的讲述着答辩论文的时候,观众席上那双明亮的眼眸竟又出现了,看到他的系服,我才知道他竟然也报考了这所大学。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李沫,相比两年前在高中门口见到的他,他似乎稳重了很多,挺拔修长的身躯配上洁净整齐的衣服,端坐如处子般静逸,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
“说起来,我还欠学姐50块钱呢。”李沫浅浅的一笑,脸上竟然还有一个梨涡,特别好看。
望着他爽朗的笑容,即将毕业离校的忧伤都少了几分。信步走到树荫下的石椅前,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下聊,他竟很绅士的掏出纸巾擦了擦椅子示意我先坐。
“学姐后来并没有给我打电话呢。”
“一副字罢了,倒不是多么重要。”
“可是,我从不喜欢欠别人什么呢,想来学姐也应该一样吧。”依旧是那张阳光的脸跟和煦的笑容,却是一股不容拒绝的语气,有些生硬,让我有些不舒服。
好在他察觉到了我的不悦,巧妙的换了话题,聊了一会儿才知道我们竟然是从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毕业的,而目前都在同一所大学就读。不得不感叹命运的有趣安排,明明有着这么多的共同点,却一直不曾相识。
好久没有和人聊的这么投机了,从初中教导主任体罚学生到高中校训戒石,从永字八法到正山小种,从西欧神话到上古巫妖之战,面前这个阳光的小学弟似乎是踏着我的足迹一般,复制了自己的全部经历和阅历,并有着不同的见解。
“谢谢希姐跟我聊这么久,每次跟别人讲这些都会被当成神经病呢。”
“好好学习吧,虽然你小我两届,但以后肯定会超越我太多的,加油”。不知为何,本来不喜言谈的我竟也会说这么多,可能是因为他的身上有我太多的影子吧。
李沫笑的很灿烂,眉眼都眯了起来,嘴角的梨涡让我有些恍惚……
“希,等我们大学毕业就结婚吧,我要让你做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你看这枚戒指漂亮吗?等这次创意奖拿到第一名,就买下来好不好?”
“我知道你懒,不喜欢做饭,也不喜欢洗碗,而且懒得梳头,以后这些事情都交给我吧。”
李沫推醒了陷入回忆中的我,一脸的关切,“希姐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是啊,他是李沫,不是陈海,不是我的阿海。
我轻轻一笑,表示没事。
阿海已经离开3年了,如果不是经常在睡梦中惊醒,我都快忘了他的模样。
我跟阿海可以算的是真正意义上的青梅竹马了,两家就在一条街上,跟有缘分的一起上小学、初中、高中,和大学,我们做了13年同桌,但是高二以前关系却不是很好,他阳光帅气成绩优异,周围总是有很多女孩,而我却整天为了及格线埋头熬夜。
“桓希,不许告诉别人我们住一条街,太丢人了。”
“你能不能稍微精致一点儿,不化妆也就算了,头发都梳的这么丑。”
“这么简单的题你都不会?天呐!看来只有本少爷能拯救你了。”
李沫最终还是没有给我还那50块钱,他说这样会很生分,会找别的机会补偿我。其实也无所谓了,一副字而已,每年被别人拿走不知道多少,报酬只有一声谢谢罢了。
在请他吃了一顿饭,并把我以前的好多书籍及手稿都送给他,略表一下学姐的照顾后我就将身心彻底投入到找工作上了,毕竟都已经六月了。
最后我不顾所有人的反对,选择了西藏的一家能源公司,因为阿海跟我讲过,他想毕业后跟我一起去西藏,去了解一下苯教与密宗,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在拉萨定居。
确定了工作后的我就显得无所事事了,书本小说都送给了李沫,想起他在楼下抱着那摞一米多高的书,摇摇晃晃的离开身影就想笑。四人间的宿舍,也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也是,像我这么笨的人,怎么可能走在别人前面。
收拾杂物之时,却意外在柜子底下扫出来一封信,看着上面那熟悉的字体,忍不住眼睛一酸,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泪水却是怎么也忍不住了。
“希希啊,虽然你很懒很笨,但是你是希希啊,是那个经常趁我不在偷看我作业,还模仿我字体给其他女生回信的希希……”
“今天是你19岁生日了,明明比我小十多天,却从来没有喊过我一声海哥哥,告诉你,我很不开心……”
“丑丫头,竟然都不会化妆,明知道自己生日,眉毛画的那么粗是想吓死人吗?耳边的粉好歹抹匀一点好不好……”
……
看不到最后,却再也看不下去了,捂住嘴巴,泪如雨下。
陈海死了,在我生日的两个月后,突如其来的车祸,厄运从天而降。他就死在我的眼前,血污沾满了他整张脸,那个艰难的笑容真的很丑……
等我从医院醒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他说,你把我拽紧了,丢了我可不会回头找。
他说,希希你要走在我的右边,这样我就可以替你挡伤害啦,就像潘森那个家伙一样。
“李沫,下午如果没有别的安排陪我一起吃顿饭吧。”
凌晨一点,再次确定了机票时间,收拾好了所有行李后,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难免生出一些伤感。
住了四年的宿舍,不管期间发生了什么,终究是难以割舍的,
“希希姐,这些药你带着吧,听说高原反应对某些体质影响很大,我可不希望你是其中一个。”
李沫微微一笑,将左手的一袋药品放在桌上,同时还有右手的一个卷轴。
“这是什么?你写的字么?”我准备伸手去拿,却被他挡下了。
“等你走了再看,好吗?”
望着他明亮的眼眸,我生不起拒绝的心思,只好点点头。
当服务员把菜上齐后,李沫已经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确定没有别人了?只有我们俩?”他指着桌上的两瓶红酒和桌下的三箱啤酒。
“如果你没有带别人的话”,李沫的眉毛皱的很搞笑,我也久违耸耸肩,给了一个调皮的眼神。
李沫喝酒很扭捏,不像个男孩,后来竟直奔医院而去,第二天我才知道,他其实酒精过敏,滴酒不沾的。
看着窗外的天空和触手可及的云朵,我方才确定自己真的已经踏上前往西藏的旅途。
想起自己醉酒后的模样,脸瞬间就变得通红。
“阿海,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你说过要娶我的。”
“你看,我胳膊上的字,‘陈海喜欢桓希’。”
“我现在会做饭了,还会煮汤,你喜欢的我都会做的。”
低下头看着洁白的皓腕,哪里还有当初水彩笔写的字迹,我不由苦涩的一笑。
阿海,我一生都在追赶着你的脚步,这一次西藏之行,我终于可以超过你了。
手臂碰到怀中背包,感觉到里面的硬物,良久之后才想起,那卷李沫给的卷轴。
轻轻的拉开卷轴,果然是一副字。
“怀旧是个坏习惯,因为当你怀旧时,所想到的都是以前美好的东西,不美好的东西一般不会想。而现在怀念以前美好的东西,则表示你现在很不如意很不顺利,因为如果你很如意很顺利的话,光顾眼前的快乐了,哪有心思地怀旧。所以说,怀旧是个坏习惯,而且会给人带来折磨,尤其是怀念那些美好的东西,因为那些早已经不再属于你。”
偌大的卷轴,只写了这么一段话。
我还没有抑制住内心的惶恐,却蓦然发现洁白的宣纸上有个淡淡的脏手印。
脑海中似乎猛然想起什么,连忙将卷轴翻过来。熟悉而稚嫩的字迹竟又出现眼前。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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