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治老先生在《论语大义·季氏篇大义》中说:“《洪范》为书,上下左右中及斜交,数皆十五。三友、三益、三愆、三戒、三畏,合十五之数。九思者,九畴之象。学者,所以学五伦,学九畴也,是此篇之义,又与《洪范》相通也。”
《尚书·洪范》一篇内含的道理,与《河图》《洛书》的数理相通,上下左右斜交,每行的数目之和,都是十五。而《季氏篇》讲三友、三益、三愆、三戒、三畏,其数之和也是十五。君子“九思”又和《洪范》“九畴”相合。所以,学五伦就是学九畴,《季氏篇》的深刻含义,与《洪范》是相通的。
君子九思章的“九思”作为君子修身进德的纲目,其内容已见于古代典籍,如《尚书·洪范》。“洪范九畴”其第二畴曰“敬用五事”。“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视,四曰听,五曰思。貌曰恭,言曰从,视曰明,听曰聪,思曰睿。恭作肃,从作乂(yì),明作哲,聪作谋,睿作圣。”君王要以貌、言、视、听、思五事敬慎其身。貌相要恭敬,言辞要正当,视见要明晰,听闻要聪慧,思虑要通达。貌恭则敬肃,言从则善治,视明则智辨,听聪则善谋,思睿则圣明。
《尚书》“五事”与本章“九思”有不少重合之处。不同之处是,夫子专门将“五事”中的“思”提了出来,放在“九事”之上,成为“九思”。
南宋蔡节曰:“视听言貌思,五事之目也。此章以思为四者之主,又加以色之与事,疑之与忿,兼见得而为九思,其示学者省察体验之功益密矣。”
朱熹《论语集注补正述疏》曰:“蔡言五事之序,由五行之序而言也。《论语》九思,以《洪范》五事推之,则不同而同。夫五行由土而成,人得五行以生,则五事由思而成,是思列五事而为之主也,故君子九思,皆惟思是主焉。君子与人相见者,先接之以视听,次接之以色貌,次接之以言,次接之以事。既有事矣,斯或有疑,斯或有忿,斯或有得,此九思之序也。终曰见得,明乎九者,皆君子与人相见者也。夫貌之在色,而视听貌言皆有思,则《洪范》称“敏用五事”者备矣,万事由之而成矣,故《论语》总而约之曰“事思敬”。若夫疑也、忿也、得也,皆于事中举其要也。”
陈祥道曰:“思于五行主土,百物非土不生,百事非思不成。君子于视能思则有视远之明,于听能思则有听德之聪,此其内达者也。于色能思,则即之也温;于貌能思,则恭而有礼,此其外见者也。如此,则在我者修矣。然后忠以接物而不欺,敬以临事而不慢,有疑则又问以辨之,则可为成德矣。然忿而不思难,见得而不思义,则害于德,故终之戒焉。《洪范》五事,先貌言而后视听,此先视听而后貌言者,《洪范》言用事之序,此言修德之序也。”
李光地《读论语札记》说:“《洪范》以思列于五事之中,夫子则以思贯于九者之内,盖视听言貌虽与心相对,而莫非心之所为也,故孟子初以小体大体并举,后乃以思为主,而曰‘思则得之’,其深得《洪范》《论语》之意者与?”“视听言貌”看似与心各司其职,但又都是由心所统摄,而心最重要的功能是“思”,所以夫子将“思”贯穿于“九事”之中,这正与孟子有关“小体大体”及“思则得之”的论述相合。
“小体大体”及“思则得之”是孟子对人类具有“思”的能力的特别论述。《孟子·告子上》:“公都子问曰:‘钧是人也,或为大人,或为小人,何也?’孟子曰:‘从其大体为大人,从其小体为小人。’曰:‘钧是人也,或从其大体,或从其小体,何也?’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天之所与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不能夺也。此为大人而已矣。’”
孟子说:听从心灵呼唤的是大人,听从口腹之需的是小人。耳朵眼睛之类的感官不会思考反省,所以容易被外物所蒙蔽,而一旦与外物接触,就会被外物所诱惑。心这样的感官会思考,思考就有所得,不思考就无所得。这是上天所赋予我们人类的。所以,要先把心立起来,因为心有思虑之功,以心为主导,耳目口腹就不会被引诱,不会被蒙蔽,这样才能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人。所以,王夫之评价说:“孟子说此一‘思’字,是千古未发之藏”。
由此可见,《论语》编纂者可谓用心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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