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很久没有拔过刀了。几年前,岁寒三毒之一的寒梅老道,成为我刀下一个亡魂。此后我便在这棺材铺子躲了起来,枯竹、孤松两个老毒物一直在找我报仇。
对逃命的人来说,棺材铺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没有人会轻易地走进一家棺材铺,除非他想为自己挑选一口像样的棺材。
凉州春来晚,三月的天,风雪飘摇。
大雪打在棺材铺破落的屋顶上,屋子已不堪重负。屋檐上的冰挂还未来得及融化,状如锯齿獠牙。
风雪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预料之中。
他们来了,鸳鸯楼的人。而我必须拔刀了,为了陆乘风。我很清楚拔刀的后果,三十六路地趟刀独一无二,这种刀法会轻易地泄露我的行踪。如果我被枯竹、孤松找到,下场只有一个——躺进我亲手打造的棺材。
陆乘风是棺材铺掌柜,十年前我危难之际他收留了我。他性情洒脱,不拘小节。手艺尤其精湛,用料也很考究,算是个不错的棺材铺老板。若是半个月前我会说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为朋友拔刀乃义不容辞;而今天我拔刀只是为报他收留之恩,此恩一报两不相欠,我再也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
陆乘风外号君子剑,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多年前不知何故得罪了鸳鸯楼,逃亡至今。同是天涯沦落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相似的经历,我们原本如子期遇伯牙,高山流水,一见如故。
可就在不久前,发生了一场变故,让我对他很不屑。
那天,鹰眼帮的三个弟子来到我们铺子。
鹰眼帮是贩卖消息的江湖组织,门下弟子个个目光如炬犹如都长了一双鹰眼,江湖上的人物在他们眼里如同透明一般,一眼便能看穿来历。他们的行规是认钱不认人,只要肯出价,什么消息都能卖。
他们一进来就盯上了陆乘风,那把君子剑太显眼了。陆乘风的行踪,鸳鸯楼肯定愿意出个好价钱。对这几个人,陆乘风却毫无察觉。
鹰眼帮弟子走后,我知道陆乘风的太平日子要到头了,鸳鸯楼迟早要找到他,他恐怕又要四处逃亡了。
危险越来越近,那几天街上已经悄悄来了好几拨鸳鸯楼的人,连木工和油漆匠脚底下都偷偷穿着一双鸳鸯袜。
作为朋友,我决定替他解决这场风波。
半个月前,我找了个笨拙的理由把陆乘风支走,他丝毫没有怀疑,爽快的离开了。
陆乘风走后几天我才发现,我的三十六路地趟刀刀谱不见了。
我很震惊,陆乘风居然偷走了我的刀谱,我最好的朋友君子剑陆乘风,在我决定为他卖命的时候居然偷了我的刀谱。
君子剑原来是个伪君子。
怪不得他十年前不顾后果收留了我,原来早有预谋。想来我一个笨拙的理由又怎能把他骗走,他暗地里早就做好打算,要带着刀谱远走高飞。
无论如何,我还是决定替他解决鸳鸯楼的人。他不仁我不能不义。十年前他收留我,十年后我替他杀人,从今往后两不相欠。
雪越下越大,一只饿极了的流浪猫打破了宁静,从阁楼蹿出去觅食了,在雪地留下一串猫脚印。藏在屋顶的人跳了进来。
我拔刀应战。
来的却是两个黄口小儿,一男一女,各穿一件绣了鸳鸯的红肚兜,状如观音座下散财献宝两个童子。他们进铺却并不与我打斗,只是问我他们的楼主身在何处。
我一脸茫然之际陆乘风回来了,他满身狼藉,还负了伤,似乎经历过一番打斗。
他把自己的剑交给那对童子并对他们耳语一番,两童子拿了剑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我看着他,脸上堆起的疑云,比地上的积雪还要厚。
陆乘风看出来我的疑惑:“鸳鸯楼有两个楼主,我是其一,另一个是淑女剑丁乘云。”
“你了解我,我情愿躲在这里卖棺材也不愿做什么楼主……”陆乘风说:“现在他们找到了新楼主,我把剑还给他们。”
“我了解,”我说:“我的刀谱呢?”
“徐兄,你别误会。”他从怀里取出刀谱给我,我看到他手上有几点淤青,是松针留下的伤痕。
我大惊:“你见过孤松了?”
陆乘风说:“鹰眼帮的人把你卖了…”
“不过我把枯竹、孤松两个老毒物带到江南去了,江南好啊,早都春回大地遍地花开了,不像这里…”
“只是你的刀法太独特了,所以我必须借你的刀谱一用,偷学几招,否则骗不到那两个老毒物。”
陆乘风说完笑了笑,他随风飘扬的笑,有江南迷迭香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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