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8月24日
万万没想到,这个雨季,并非是说着玩的。接三连四的大雨,打乱了很多人的节奏,很多狗的安排。海滩上冷冷清清,没有了挖沙子的顽童,也见不到吆五喝六干啤酒撸串的莽汉。三角山伸向海里那部分,变成了真正的牧场,两三群牛儿懒懒散散,一边啃食肥美的青草,一边用尾巴驱赶着蚊虫。
老陆喜欢人少的海滩,我喜欢海滩。
昨天在岸边发现了一只挂网的浮漂,就是那种白色泡沫压成的球。我和老陆的眼睛同时一亮。老陆附身拾起,不假思索地抛向远方,沿着海岸延伸的方向。刹那间,我血脉喷张,肾上腺素水平飙升,只觉得身体内“砰”的一响,仿佛有一套备用马达被点燃了,向着前方的球狂奔过去。四只爪子刨在细沙上面的感觉好极了,凉凉的,软软的。海水冲上来、退下去,仿佛在为我洗刷跑道。几只海鸥,盘旋俯冲,像是在侦查我为何如此癫狂。
我的心情,岂止是癫狂。
我只想一直这样跑下去。
虽然,我的物理知识是一条放牛的老狗传授给我的,但我相信,只要我跑的足够快,快到接近时间流逝的速度,那么,时间就相对静止了,眼下这种追逐目标所带来的快乐,就会一直陪伴着我。
十几个来回下来,直到我筋疲力尽,伸着舌头喘息不停,我才发现:我的速度还是不够快,尽管我已经很努力、很拼命了。
有一些现实,是改变不了的。海鸥会对我失去兴趣,倏忽间就会飞到很远的地方。老陆不会在海滩上停留很久,他要去码头市场买菜。刚才溅在我耳朵上的那一朵浪花,也已经气化升腾,跻身云端。就连我脚下践踏过的某几颗沙粒,虽然可以断定不会跑的太远,但它们的存在,也仅仅是一个概念,此生断不会再有相遇的可能。
我俯卧在沙滩上,守着那枚浮漂,呼吸渐渐平稳,思绪愈发飘忽。
我是一只理性的狗子,狂野奔放的外表之下,有着一颗细腻脆弱的心。老陆批评过我,说我不应该叹气,生活中的任何一个环节都不需要我独自担当。对于老陆的指责,或者说规劝,我不想做任何解释。毕竟,老陆对于我的理解,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
我现在,开始认真地思考一个具有初始意义的问题:究竟是老陆收养了我,还是我收养了他?
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我如果直接问老陆,很可能引起他的不快。而老陆在生活中收获的任何不快,最终都会转嫁到我的头上。我不想冒这个险。况且,以老陆现在轻如柳絮一般的生活态度,也不大会对这类严肃问题有过任何思考。惹那些不痛快干嘛。
这个收养与被收养的问题,现在之所以挥之不去,是因为我渐渐地认识到了,老陆我俩现在对待彼此态度上的根本差异。
老陆认为他是提供者。他提供了狗粮、奶粉、玩具、浴液,提供了兜风的机会,提供了玩耍的平台。我认为我是陪伴者,我陪伴着他弄狗粮、扔球、呲水打泡泡,我陪伴着他开车乱逛,我陪伴着他讨好维尼、小黑、小碗。
老陆认为他是保护者。他保护我免于大狗的侵袭,他保护我远离垃圾食品以及有毒有害,他保护我不受伤病困扰。我认为我是陪伴者。我陪着他一起逃离大狗的视线。我陪着他发现哪里能捡拾到鸡骨头、空罐头盒,然后看彼此眼色行事。我陪着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去追机动车,但我却鼓励他从两米高的地方直接跳下来。
老陆还认为自己是个先知先觉者、无所不能者,而我永远是陪伴者、陪伴者。
老陆以为,他为我做了一切;我以为,我容忍了他对我做的一切。
昨天的海风中有雨水的味道,先知先觉的老陆催促我赶快上车,打断了我的思路。然后无所不能的老陆又成功地在下雨之前赶到码头市场,买了很多菜,还买了我最爱吃的鸡脖,不知疲倦地扮演着提供者的角色。
我搂着浮漂,耳畔传来雨滴敲打车顶的声音,打了一个哈欠。我累了,我不想死命地奔跑了,我无论如何也跑不过飞逝如电的时光,我不想和时间PK,我想做时间的朋友。三角山草场上的青草,牛儿们是吃不完的。它们即便啃秃了一块草皮,只需要几天的时间,新芽就会萌发,绿色就会重现。只需要几天的时间。时间,当然了,还有雨水,可以是牛儿们的朋友,也可以是我的朋友。
现在看来,究竟是收养还是被收养,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老陆最多收养了我的骨骼肌肉与皮毛,而我安置了他的灵魂。
连绵的雨,是一个引发思考的场景,希望雨季过后,老陆能够和我同步成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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