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的人

我坐在回家的车里，思绪与身体都软绵绵的，好似杨花在春风里飘荡，但终究身轻无力，颓唐地飘不起来。母亲催促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我看着窗外掠过的人群，没有去接听。仅存的一点勇气也被这绵绵细雨所冲洗。舅舅怎么样了呢？舅舅一定会好的。

明明车已经开得很快了，可我却总是觉得这次路程如此遥远。

我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以这样的方式见到我的舅舅？

白色的病床上连接五颜六色的管子，一根根接到舅舅脸上，身体里。舅舅安详地躺着，脸上没有了往日那团愁苦，随着一阵阵平和却又跌宕起伏的刺耳的声音，舅舅温柔地睡着了。

我始终相信，舅舅只是睡着了。

母亲蹲在病房外，两只手俯在膝盖上，头埋在手臂里。舅母倚着洁白的墙壁，脸色却比那墙还要白，她表情略比他人不同，像是惊奇，只是瞪着眼睛张着嘴。姥姥坐在舅妈旁边的椅子上，却闭着眼歪着头，好像被人按住了起不来似的。

不知不觉中，雨渐渐下大了。那光秃秃的树在风雨中使劲摇晃着，但不知是它自己愿意与风翩翩起舞，还是被这狂风扼住了生命。那雨一点点模糊了视线，又从眼中漏出来。此刻我距舅舅那么近，却又是那么遥远。

这场雨不算太大，却是我人生中最大一场雨了。

姥爷打着伞过来了，伞上的雨滴到了我的身上。无力的叹息却让我的灵魂足以与之共鸣，为之惊颤。

姥爷为什么叹息呢？明明亲人都在这里。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同时也唤醒了我眼睛里早已饱和却又接近干涸的泪水；流了下来，流到了回忆里，流到了今后每一阵无眠的思绪里，但我只想默默祈求她们安静，以免吵醒安睡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