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是人世间普通得再也不能再普通的情感,但它却常常显得弥足珍贵。不是说现代的人们缺乏交际,缺少呼朋唤友,而是真正值得铭记在心的那份友谊,实在是太稀缺了。就跟稀土资源一样,容易流失。
有人说,友情不是很简单的一样东西吗?你给我一个木瓜,一个桃子,一个李子,我给你一块价值999元的玉佩,不用客气,匪报也,永以为好。
不对,友情并不是一种相互报答。
蒋勋在《孤独六讲》里讲过,人生来就是孤独的。这种孤独是当你走在热闹的街市,匆匆路过的人世间的百媚千娇,却发现一路上只有自己踽踽独行,你发觉你的身边没有同路人,你觉得孤独,你需要有那么一个人突然出现,带着你想要的热情,与你结伴。怅然遥相望,知是故人来。
这个结伴的人,也许会是自己的亲人、恋人,但即使是亲人、爱人间,可以相互温暖和陪伴,却不一定能走进彼此的内心。有一种陪伴叫做我们之间除了爱任何事情也不能做,两个人各自玩手机,不是显得很安逸自由吗?
于是,比黑夜还难以抵达的,是一个流浪的灵魂。我们需要寻找一个可以听得懂我们心灵歌唱的人,那个人可以和我们对话,听我们倾诉,给我们灵魂支持的人生旅伴。是亲人、爱人之外的第三种情感,他或者她的友情。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所谓知己,就是那个比你更了解自己的人。
在《笑傲江湖》里,有没有那种单纯的,不掺杂任何阴谋诡计和利益的友情?
有,曲洋和刘正风。
当各门派都在为权利而战斗的时候,当正邪势不两立当时候,这哥两却一直在一起。
有人不明白,一个是魔教长老,一个是衡山派掌门,怎么就能搅到一起去,难道说真的有什么勾结不成,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世人不懂,友情是高山流水,曲高和寡,能找到一个懂你的人,并不容易。这人间,多的是狐朋狗友,结党营私,沽名钓誉之辈。突然来了一股清流,该打杀之。
只可惜,他们想的太多。刘正风与曲洋结交不为别事,只为琴箫音律。
曲洋和刘正风的友谊,就如同伯牙与子期。
春秋时楚国人俞伯牙善弹七弦琴,希望遇到一个可以和他交流的音乐人。可周围的人忙于农桑,没有人能静下心来倾听,也没有人能听得懂他弹的是什么。伯牙为此很苦恼。这天,他在一片空谷中弹奏,鸟儿在四周盘旋,仿佛不忍他的孤寂,为他和鸣。
这时,一位名叫钟子期的樵夫打柴路过,听到这么优美的琴声,不仅停下脚步,放下担子,驻足倾听。俞伯牙弹完一曲,钟子期上前施了一礼,说:“先生的琴弹得太好了,琴声慷慨激昂,表现的是巍巍高山呀!”
俞伯牙暗自吃了一惊,又不动声色地转变了曲调,继续弹奏。钟子期马上对俞伯牙说:“这琴声转而清澈婉转,先生志在表现涓涓流水呀!”就这样,俞伯牙心中想什么,钟子期总能从音乐中听得出来。俞伯牙大为感动,相逢恨晚,和钟子期结为知己。
钟子期死后,俞伯牙非常悲痛,为了纪念他们的友谊,他摔破琴,拉断弦,放马南山,终生再不弹琴。
这就是关于高山流水的知音故事,是最早的关于友情的故事。
人世间有千娇百媚,唯独你是我情之所钟。
这一钟,可以是爱情,是亲情,也可以是友情。
友情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亲情和爱情几乎都指向特定的对象,只有友情是宽泛的,是两个互不相识的人的神交,是两位熟识的人的彼此相知,是一次慷慨的赠予,是一段“笑傲江湖”的传说。
友情可以是物质面的。管仲和鲍叔牙合伙做买卖,管仲家中贫困出的资金少,挣了钱拿走的红利却比鲍叔牙多。有人指责管仲贪财,劝鲍叔牙提防管仲。鲍叔牙说,他比我更需要钱。我和他合伙做生意,就是为了帮助他。这就是友情。
友情更多的是精神面的。王安石和司马光是一对政敌,但他们也是一对益友,和吕公着、韩维四人被称为“嘉祐四友”。王安石变法后,两人关系破裂,但还互相保持着对对方人格的敬重。王安石作宰相时,司马光为别人作墓志铭,其中有讽刺变法的话。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到王安石跟前献媚,把这篇墓志铭献给王安石。王安石不但不计较,还把铭文挂在墙上,向他身旁的人夸赞说:司马光的文章,可以和西汉的文章媲美呀。而司马光在记述宋朝历史时,也能对王安石进行客观评价。几年之后,王安石变法失败,不久倏然而逝。司马光深为悲憾,他向朝廷建议,追赠王安石正一品荣衔。王安石和司马光都有着磊落的襟怀,他们的矛盾为公,为国,为民,毫不涉及个人的利害冲突。
友情可以超越身份的界限,门派的纷争。曲洋是刘正风生平唯一知己,最要好的朋友。曲洋和他一见如故,倾盖相交。他们两个人,琴箫相和,从来不谈及武功和阴谋。对于众人的质疑,刘正风总有过一番辩解:“曲大哥虽是魔教中人,但自他琴音之中,我深知他性行高洁,大有光风霁月的襟怀。刘正风我不但对他钦佩,抑且仰慕。”
他们的交往始终离不开“琴萧”二字,两人合奏的《笑傲江湖曲》荡气回肠,淋漓尽致。但世人不懂,这等风雅。世上已有过了这一曲,人生于世,夫复何恨。
其实到了刘正风、曲洋这个年龄,一切都看开了,放下了。权谋争斗,不过浮云而已。唯有把酒言欢,一琴一萧,方能告慰此生。
他们一开始的友情也许是自己的一种自我陶醉;也许是对方的互相仰慕;也许是先贤的,好曲助兴。他们交往的时候,不用时刻提防,不用时刻小心,他们是轻松的,是自由的。他们一个有着清逸之风,一个带着闲雅之气。
在琴萧合奏间,他们能够获得心灵上的相契和感情上的共鸣。这样的朋友,不仅局限于艺术之交,更是精神上的依偎和慰藉。也足以共同排遣寂寞失落的日子,愉悦闲愁苦闷的岁月。
很多时候,我们在推杯换盏中虚于应酬,强颜欢笑,却没有真正的朋友可以袒露心灵。有的时候,我们和趣朋挚友一起,却没有“闲征雅令穷经史”的才情去助酒兴,更别说弹琴吹箫了,只能在贫瘠的精神世界里挣扎。
只是时光无情,白发易老,但求有人,共我一醉一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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