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偶尔也会敲打一下面前的落地窗。
我靠着窗席地而坐,手里捧着一本书正看着,旁边不远处的手机微信的提示声音一直不断,我也没去理会,想着肯定是顺子、大个儿、祥宝在群里乱侃呢,一般我很少参与他们的话题。
手机响了,是顺子打来的。
开口就说:‘小白,你看到微信没?石头打死了人,被抓起来了’。
我瞬间愣住了,一听到石头的名字,心不由的像被人猛揪了一样狠狠的抽搐了一下。
这个名字,这么多年很少有人提起了。
半天才回答说:‘啊?什么时候的事情?’
顺子说:‘就是昨天,你打开微信,群里聊吧’。
我颤抖着点开了微信,看到他们正讨论着怎么拖关系救人。
我回看了一下他们的聊天,大概了解到,石头因为和人起冲突,对方骂了他一句“婊子生的”,激怒了他,下手重了就把人打死了。
现在被派出所拘留,任何人都不让见。
我想起了一个律师朋友,就赶紧给他打了个电话,把石头的事给他说了,他说愿意接手。
他以石头律师的身份要求见当事人,派出所才答应给见面。
时隔这么多年,再见到石头,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他坐在对面一动不动,白炽灯照的他的脸像纸一样,没有任何表情,一道伤痕甚是扎眼,嘴角青肿渗着血渍,空洞的眼神只让人看到绝望。
当他看到我时,眼睛突然闪了一下,在对上他的眼睛时,我如万箭穿心般的痛。
我没有开口说话,他也没有开口说话,感觉周围的空气都要凝固了。
律师朋友打破了这种凝静,看看我,我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他大概向石头介绍了自己,告诉石头他要了解整个事情的经过,越详细越好。
石头很配合的仔把事情从头到尾仔细的讲了一遍,只见律师朋友用录音笔一边录音一边写写划划。
律师朋友把整个案件了解的差不多的时候,就把所记录的资料整理了一下放入了公文包,
交代石头想起来什么随时申请见律师就行了。
当我站起来准备和律师朋友一起离开的时候,再次看向了他,我想和他说点什么,此时的他只低着头,没有看我一眼。
律师朋友建议从对方的家庭做工作,如果能争取到死者家属的谅解,对石头会有很大的帮忙。
我召集了顺子、大个儿、祥宝一起想办法,拖朋友看能不能联系上对方家属,或者知道对方的家庭地址。
几经周折,总算确定了对方的家庭住址,我们四人带着礼品一起去拜访,因为对方的家人还处于悲伤中不能自拔,所以我们吃了闭门羹。
律师朋友建议我们不要一起去,这样只能给对方家人带来压力,更不容易接受我们。
最好一个人过去,以家属的身份,无论对方家人做什么都要忍,但要注意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因为对方正处于悲伤中,情绪比较偏激。
他们三个争着抢着要自己去,后来,我冷静地给他们逐个分析了一下四人的性格,告诉他们我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我相对是比较稳重冷静的。
他们三个看我分析的有理,就决定还是一起去,我以石头哥哥的身份上楼,他仨在楼下的隐蔽处候着。
我再一次来到了对方的家门口,他们家人从瞄眼里看到就我一个人来的就开了门。
在门开的一刹那,我深深的向他们的家人鞠了个躬。
他们没有让我进屋的意思,我就站在门口说:
‘我是石头的哥哥,代表我们家人过来看望一下,不敢奢求你们的原谅,只要你们能好过一些,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愤怒中的爸爸对我大喊道:‘给我儿子先磕三个响头’。
我来到那孩子的遗像前,看着应该和我不相大小,瘦长脸,鸡窝发型,面无表情。
我先双手合十,鞠个躬,再弯曲膝盖着地,手扶地,连磕三个头。
正在我准备站起来的时候,背后突感一阵冷风一掠而过,接着‘啊’了一声前趴在了地上,瞬间感觉有黏液一样的东西在我背上流淌。
原来是那孩子的母亲愤怒的从厨房拿了把刀,趁人不注意狠狠的砍向了我,显然他们的家人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到了,他们只想给我一个下马威,没想一命抵一命。
他们赶紧拉住了孩子的母亲,安抚她进了房间,又赶紧叫了救护车。
哥仨在楼下看到救护车来了,跟着人群凑了上来,看到是我被抬上救护车,他们惊住了,我给他们做了个手势,不要他们冲动,先回去。
对方的家人还是善良的,安排孩子的表哥给我一起到了医院,我的伤口包扎好之后才离开。
等哥仨来到医院,我冲他们笑着说:
‘我成功的‘破冰’了,只要再加努力,他们终会原谅石头的。‘
但哥仨都冰冷着脸,没人回应我。
过了几天,我的伤好了一些,就决意再去一趟对方家里。
这时哥仨死活不愿意,说如果石头愿意才肯放我去。
我感觉这次自己被砍,他们家人多少对我有点愧疚,我再过去拜访,肯定会比前两次的效果好,我不能放弃,不然自己不是白挨了一刀吗?
背着那哥仨,我一个人又来到了对方的家门口。
这次开门的是孩子的爸爸,他惊讶的看着我说:
‘你怎么还敢来啊?’
我说:‘叔叔,你能让我进去说两句话吗?说完我就走。’
他示意让我进去,我看到孩子的妈妈坐在阳台上望着天,像座雕像一样,其他几个人应该是家人和亲戚,和孩子的爸爸一起围着我,看我想说什么。
孩子的爸爸还特意安排了一人去守着孩子的妈妈,怕她又有什么举动。
我坐下来说道:
‘叔叔,我想给你们讲讲我这个弟弟,还有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们的妈妈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和爸爸离婚了,是爸爸把我们一手带大的,因为年轻的时候过度的操劳,现在年纪大了耳朵也聋了。
弟弟一直渴望着母爱,爸爸为了在我们的心里保留妈妈的美好,告诉我们说妈妈因病去世了,一直说我们的妈妈多么多么的好。
所以,妈妈在弟弟的心里是神圣般的存在,不容许一点亵渎的。
后来,由于我们对他的疏忽管教,他认识了社会上的一些人,就变的脾气暴躁,那天和朋友喝酒刚好和你的孩子在一个大排挡,你家孩子估计当时喝多了,就跑到我弟弟那桌找事,说他们看他了。
我弟弟就说你家孩子喝多了,让他赶快回家洗洗睡吧,你家孩子就不愿意了,动手打了我弟弟。
我弟弟也回打了你家孩子,两人好不容易被人分开了,你家孩子骂了我弟弟一句‘婊子生的’,彻底激动了我弟弟,所以出手重了点,就变成了现在的局面。’
我听到阳台上孩子的妈妈突然哭泣了起来,我艰难的站起来,走到阳台,站在那位母亲的面前,忍着背部疼痛,深深的向她鞠了一躬,说:
‘阿姨,请你能够原谅我的弟弟!’
孩子的妈妈哭的更凶了,他们怕我再次激怒了她,就赶紧拉着我让我赶紧走,孩子的爸爸把我推出门口以后,说了句:
‘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我回到医院,哥仨正到处找我,我给他们讲了我去那孩子的家里的事。
大个儿说:‘石头的妈妈哪是和他爸爸离婚的,不是和人私奔的吗?’
我白了他一眼,说:‘我如果告诉对方家石头的妈妈是和人私奔的,对这件事有什么好处呢?还不是更让对方家看不起石头。’
他点点头,表示赞同我的说法。
石头的案子在审结前,律师朋友打来电话说,对方的家人表示原谅了石头,希望他能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同时也表示不让你们再过去打扰他们的生活。
没多久,石头的判决下来了,被判5年有期徒刑,律师朋友表示说这是最乐观的结果了。
我们哥四个一起去看望石头,祥宝想说什么,被我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临走的时候,我单独留下来和石头对望了一下,说:‘石头,有件往事我想给你坦白。’
石头立刻打住我说:‘别说了,既然是往事就让它过去吧。’
我再一次看向他,感觉他好像早就知道了一切。
从监狱出来后,我们哥四个决定走着回去,夜色慢慢的笼罩下来,路边的灯光撒照在我们的身上显得格外的安详。
他们三个你一言我一语的讲着我们五个小时候的往事,大个儿突然问我:
‘小白,当年发生了什么?我和家人出去旅游回来,就恍如隔世了,石头不再和我们玩了,你也变的不像你了。’
我回他说:‘人会一夜长大的,你不知道吗?’
他们三个都哈哈的笑我。
多年前的一天,天高气爽,风和日丽,白云在湛蓝的空中优雅的挂着。
午后,我妈非要让我午睡一会,说我正在长身体,必须要有充足的睡眠。
对于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来说,在假期里,把这么适合玩的天气给了睡觉,那太便宜睡觉了。
但我又不想听我妈讲她那一大堆睡眠有助于长身体的理论,就假装着很听话的回房睡觉去了。
我关上门,躲在门后听着我妈的动静,当我听到她也回房间休息了的声响后,就蹑手蹑脚的走出了房门。
走出院门后,站在街中间,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深深的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这感觉太舒服了。
我前后看看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连从院子里伸出的树叶都耷拉着脑袋快睡着了。
我该找谁去玩呢,顺子前两天去他姨妈家了,大个儿和家里人去旅游了,祥宝整天被囚禁在家里根本出不来,想着想着就走到了石头家的门口。
就想这家伙应该在家,我站在门口大喊一声:
‘石头,在家干吗呢?’
石头噌的一声从屋里蹿了出来,
说:‘过来玩啊!’
我接到邀请后,甚是高兴,但我又怕进屋后处于不被家长欢迎的尴尬,毕竟现在是午休时间,就试探性的问他:‘就你一人在家啊?’
石头回答道:‘是啊!’
我又问:‘你爸出门打工我知道,你妈呢?’
石头说:‘她出门办事了,说要一会儿才回来。’
我这才放心的大摇大摆跟着石头进屋了。
看着桌子上摆的跳棋,就知道石头一个人在这自己给自己玩呢,我就坐下来陪他玩了几把。
玩着玩着,我俩都感觉没有意思,不想玩了。
石头提议说:‘我们来玩捉迷藏吧!’
我连声说:‘好好好’。
石头犹豫了一下说:‘但是要小心,不能碰坏家里的东西,我不想被我妈骂。’
我像打保票一样,拍了一下胸脯说:‘放心,我会注意的。’
第一局,石头藏,我找。
我闭上眼睛,再等我睁开时,石头就不见了。
我一边找一边叫喊着石头,没人应我。
找了好一会还没找到石头,我有点挫败感,这时忽有一计心上生,大喊着:
‘石头,你快出来,你家厨房怎么着火了?’
这时,石头嗖一下从鸡棚子下面跳了出来,还吓了我一跳。
他大喊着:‘哪里?哪里?’
我哈哈大笑,他知道自己受骗了,就说我刷赖。
当看到他头上摇曳的几根鸡毛时,我更笑的直不起腰来,我缓缓气说:
‘你之前讲规矩可没说不能使诈啊?’
他说:‘好,我是君子,不和你一般见识。’
现在轮到我藏,石头找了。
其实,我早就中意好了一个绝佳的藏身之处,没等石头喊数,我就一股烟的藏进了石头妈妈房间的衣柜里。
无论石头怎么喊我,诱惑我,我都不做声。
过了好一会,石头都没找到我,我正准备出去了,听到石头妈妈进房间的声音,吓得我又缩了回去。
我放佛又听到一个脚步声进来了,那肯定不是石头,因为脚步声很沉重,接着就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说:
‘石头不在家吗?’
石头妈妈回答说:’我打发他去买东西了。’
我以为是石头爸爸回来了,我悄悄扒开一点缝隙,看到的却是一张陌生男人的脸。
他突然语气变得温柔起来,对石头妈妈说:’秀,我可想死你了。’
说着就去解石头妈妈的衣服扣子,石头妈妈双手环搂着那个男人的脖子,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那个男的一把抱起石头妈妈,把她扔到了床上,石头妈妈正准备起身时,那男人猛的扑在了石头妈妈的身上,疯狂的亲咬起来,石头妈妈发出“嗯啊”、“嗯啊”的呻吟声。
我懵懂的知道他们应该是在做羞羞的事,但又不敢出去,就只能躲在衣柜里。
后来石头妈妈的呻吟声越来越大,连那个男人都在呼哧呼哧的大喘气。
我呆如木鸡,在衣柜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一直处于诧异、惊恐、愤怒和微微缺氧的状态。
为什么?为什么石头妈妈要做这样的事?
她难道不怕石头爸爸知道伤心吗?不怕石头撞见吗?
当时我好想时光后退,乖乖的听我妈的话回房在我的床上舒服的睡个午觉。
就盼着他们赶快结束离开这个房间,好让我出去,我都快憋死了。
我畏缩在衣柜的角落里,在盼望中和后悔中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我猛的一下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还在衣柜里。
听听外面没有了动静,我悄悄的探出脑袋看了一下,发现房间没人,就赶快跳了出来。
走到院里,我看到石头在厨房干着什么,没看到她妈妈,没和他打招呼,我就悄悄的溜走了。
回到家,天色都暗了,刚一进门,就听到我妈冲我大喊着:
‘小兔崽子,你什么时候出去的,到现在才回来?’
我不吭声的回了房间,心里被各种情绪塞的满满的。
想着石头如果知道自己的妈妈和自己爸爸之外的男人做了羞羞的事,会是什么心情?
换作是我,我肯定接受不了,我会替爸爸手刃了那个男人。
就在我想的脑袋快短路的时候,妈妈进来了,问我怎么了,我说:
‘妈,我能给你说个天大的秘密吗?’
妈妈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说:‘我发现石头妈妈和陌生男人做羞羞的事了。’
妈妈的眼睛瞪的更大了,几乎眼珠子就要掉出来了。
她赶紧捂上我嘴说:‘你千万不要把这句再说给第二人听了,把它忘了!’我点了点头。
乖乖在家待了两天,我的心情稍微有点缓解了,这时和我妈玩的好的婶子过来串门儿,两女人到一起聊起天来没完没了。
聊着聊着,我妈就把我告诉她她让我忘记的秘密说了出来。
等婶子走了之后,我去质问我妈为什么把那个秘密说出去?
我妈说:‘聊天聊的忘形了,一吐露嘴就把它给说出来了,不过放心,你婶子和我关系好,我交代她不要说出去了。’
结果,婶子又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和她关系好的姐们,姐们又告诉了自己关系好的姐们,并且都嘱咐了千万不要说出去。
整个村也就三十多户家人,现在这个秘密在村里被传的沸沸扬扬。
石头妈妈被指指点点,连带着石头走到哪里都被指指点点。
我感觉对不起石头,总是躲着他走,他以为我是和村里人一样嫌弃他。
好几次我都想去找石头说清楚,但现在的局面不是我几句话能化解开的,也不是人为能控制得了的,除非村里的人一夜之间都变成哑巴了,总归我是没有面对他的勇气。
她妈妈受不了村里人的唾弃,就和那个男人私奔了。
开学后,石头没有返校,说是找他爸爸去了,后来就变成了小混混。
因为我贪玩、因为我多嘴才使得石头家分崩离析的,我陷入深深的自责不能自拔,失语了一个月,在我妈万般的自责、道歉和劝导下,我渐渐恢复了语言,从此我有了同龄人没有的所谓的‘稳重’和‘冷静’。
从此,石头这个人包括他的名字都被烙在了我心灵的深处,不敢再提起。
因为我是导致他一切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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