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回忆

娘说，她生我的那天也热的很。

中午她感觉腹痛，知道可能要生了。出门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叫我爹，而是挑起扁担和土蓝，忍着痛去地里拔甜菜叶子。

北方的甜菜在八月里长得正欢，叶子硕大油绿，这是猪最爱吃的东西。

娘挑着两篮甜菜叶子回来，腹痛一阵阵加剧。她打发我姐去生产队找我爹，自己忍着痛把叶子切碎了用铁锅熬熟，准备好圈里那几头猪一个月的维生素。期间痛的厉害就趴在锅台上休息，阵痛过去继续干活。等我爹带着接生婆回来，娘已经把熟叶子搬进屋外的瓦缸，锅台擦的瓦亮，炕头铺好褥子，尿布毯子小被子准备就绪，就等着生产了。

每每说起这段，娘总是骄傲的很，也总会来一句:现在的年轻人娇气，一怀孕就啥也不干了，啧啧！

娘脾气倔，吃苦耐劳的性子，属牛。

她四十出头的时候我刚上高中，入秋了她怕我冷，一针一线缝了个特大号塑料袋子，里面灌满喂马的细干草，背着它忍着晕车，辛苦坐长途公交给我送到寄宿的人家。

我并不知道这段，我当时在学校里上课，这是后来她和我说起的。

她说她背着草袋子走进人家的院门，女主人从屋里迎出来说:我家里也没什么吃的，你去别人家看看，快走吧快走吧。

娘说我不是要饭的我找人，我闺女在你这住，然后报上我的名字，人家才知道误会了，留她喝了口水，帮忙把草袋子铺在我的褥子底下。

等我晚上回去，娘已经走了，走晚了到家天就得黑，怕没车的那段路乌漆墨黑地难走。

很多往事，总是涌上来。不自觉的，揪心的。

侄女说:你总是回忆，总是写小时候的事。

我也不想啊，可是我没办法。再不写下来，我怕自己有一天也忘记了。

今天我44岁生日，早起特地跑去超市买了几样平时不大吃的水果和菜，赶回村里去。

以往每年的生日都是和同学朋友一起过，开开心心热闹一天。有鲜花有蛋糕有酒肉，从来没想过回去陪在他们身边。

从去年爹手术，到今年娘摔坏了腿，再到春天老姨去世，忽然就感悟很多。偷偷算了一下，每月回去陪他们一天，一年也就半个月。如果他们能活到九十岁，加起来也就不到一年了。

一年，太短了。

把洗好的水果摆好，娘挨个尝了尝说:木瓜没味道硬邦邦，蓝莓不酸不甜的，红提还没黑葡萄好吃肯定还死贵的，以后你别买这些东西回来，我不爱吃。

我好脾气地哄她:我也知道没那么好吃，就是想让你都尝尝嘛！以后咱们就不买了。

她就是心疼我花钱，我每次花钱给她买东西她都要数落我一顿，我心里明白着呢。

吃过饭收拾完躺在炕上眯盹，风从窗帘后面吹进来，凉爽舒服。燕子三五成群地站在晒衣绳上叽叽喳喳，鸡叫声远远地，墙外花香一阵一阵似有似无。

真希望自己还是十八岁，不曾出嫁，不曾生育，不曾经历过那些伤害和挫折。每天和娘一起挖野菜喂小猪，吃爹做的打卤面。

可惜时光不能倒流，命里注定，我就是孤独操劳的孩子。

下午准备回城，手里仍旧拎着一大包娘种的茄子辣椒黄瓜苦瓜。门口一株红蓼开的真好，亭亭玉立的模样。一片绿油油地玉米刚串出穗来，大片的浓绿让心情莫名舒畅。

娘带着大草帽送我出门，站在大门外拥抱她的肩膀，柔声说:谢谢您生我养我，辛苦啦！

娘笑着不说话，旁边的弟弟翻着白眼嘟囔一句:神经病！

我想，他还不懂，才觉得我如此矫情！

趁着爹妈还在，多回去陪陪吧，不然有一天会遗憾，真的。

祝亲爱的自己生日快乐，祝天下的爹娘健康长寿！

还是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