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那年,许是季节更替、室温略高的缘故,我总是在前半夜无眠,微闭着眼睛与夜相伴,听着室友们均匀的呼吸声,脑海里涌入千万种想法,皆是关于美好的未来。那时候,失眠虽让人无奈,但我总能用许多种幻象勾勒出一种美好,然后在美好中慢慢的安然入睡。
大四实习,我被分配住的那个寝室有个胖胖的姑娘,白天长时间不在,晚上睡觉时才回来,她倒在床上约摸两分钟后便呼声震天,引得窗户吱吱作响,连隔壁寝室都能听闻。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能入睡,于是爬起来用两团纸塞住耳眼,那鼾声穿破纸团直入鼓膜;我虚张声势的翻身,弄出尽可能大的响动,她的呼声略微低沉下去,但是很快又高昂起来。我知道自己太过注意她的鼾声了,于是试着去转移注意力,像往常那些失眠的夜,我总能在自我营造的美好假象中睡去。事实上,伴着她的鼾声,我失眠了整整两夜。一个人停留在黑洞洞的夜里,是一件很无助的事情。在那两个夜晚,我想了许多,我想还未来得及正式开始的实习到此结束吧,管老师如何不满;或者去外面租间房,哪怕是间茅屋也行,只要我能安稳的睡一觉......我坐在床上,从五楼长久的往下望着。第三天晚上,我搬去了另一个寝室,无人打鼾,也无人说话。
毕业后,为谋求有所发展,我常常独自一人游走在陌生的城市,住在一家不起眼的宾馆里,迫切的企盼着第二天能够助我摆脱困境,天刚黑就上床酝酿瞌睡,但天亮了还没睡着,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在熹微的晨光中,面对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有一种苦涩在我的身体里蔓延开来。失眠在这一次到来时,我无处可逃。
往身体里灌了三副昂贵的中药后,睡眠有了明显的改善,我以为一切都好了,我以为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后从泥潭里爬起来了,但我依然有所惧怕,依然早早的躺上床。午夜时分,异常清醒的我在万般无奈之下趿着拖鞋去楼下商店买酒,灯火辉煌的街头变得格外寂寥,仿佛跟人一样入了睡,只有几盏昏灯孤零零的亮着,回屋后,不会喝酒的我一口闷了半瓶五六十度的白酒,我想不能睡过去,那就醉过去吧,我着实不想在夜里孤零零的清醒着。可酒精在我的身体里根本没发挥得了作用。
后来,在临行前,我常常要去楼下的药店买几种辅助睡眠的药放在包里,我对卖药的女生说如果第二天有重要的事情发生,头天夜里我总是通宵睡不着,往往导致第二天搞得一团糟。她说她和我相反,她总是睡不醒,经常睡过了头,我想如果我也是那样的人该多好。西药确实见效快,晚饭后吃一粒,夜里能迷迷糊糊睡到天亮。但仍有例外,那一夜,我陆续的吞食了4粒药剂量为一次一粒的辅助睡眠药后,仍旧清醒着熬到了天亮。翌日,走在熙来攘往的街头,突然的泪流满面,大概是对自我的无限怜惜,和对那副不争气的皮囊的无限憎恶。
失眠得寸进尺,不但扰乱我的成长,还嚣张的开始侵蚀我的生活。
在我把事业和爱情搞得一团糟后,失眠终究是长久的缠上了我。时常在半夜惊醒,在撩人的夜色中,再难入睡。我静静的坐在阳台上,望着在远处闪烁的霓虹灯,与十分疲惫却异常清醒的身体对峙着,要是有一根烟,或者一瓶酒,便和这沉寂的夜更相配了。
失眠竟不是身体机能出了问题,而是心病。2016年夏天,医生告诉我,是我把心门关闭了,得打开,得让人走进来。
且不谈所谓的事业,我一向对名利视之淡然,但我渴望增值,能有一技之长,我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我不能就此潇洒于当下,我急切的渴望能早日立起来,我实在不愿我的人生过早的陷入碌碌无为的境地。我的成长太过缓慢,但没有停步便也是好的。
爱情始终是一片荒原,有人来过,但很快又走失了。我在一天天的坚守对爱的信仰,又在一天天的失望,逐渐近于绝望。
在那些失眠相伴的日子里,我像个孤立无援的溃军,白天挨着枪林弹雨在前线奋力战斗,但终归是徒劳,未能攻下一寸池城;夜晚便躲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舔舐伤口,为自己的无能默然哀伤。
或许人生来就是孤独的,尤其是失眠的人,想找个人聊聊天,但翻遍整个通讯录,并不存在可以被在午夜叫醒的人,而对于可以在午夜叫醒的人,又于心不忍,于是宁愿关了手机,在黑夜里挣扎着,把心事封存起来,不让人知晓,也不让人看穿。
长久的失眠让我领悟到:我该有所信仰,我该坚守信仰,包括对于爱情。但令我惶恐的是,如这般艰难的日子也过得飞快,转眼间,几个春秋已悄然逝去,而我还和过去一样,一无所有,一无所成。
所谓命运,其实也是个贱皮子。当我不再寄予希望时,它却奇迹般的友善起来。
2017年8月25日,也就是去年的今天,我在成都的街头遇见一位青年,我们一见如故,一拍即合,在多年的寻寻觅觅不如意后,终于等来了能够懂我的人,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善于通过我丑陋的皮囊看到我的可爱之处。他像个长者一样为我指点迷津,又像个幼子一样对我撒娇卖萌。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骄傲的想,能在人们以为快嫁不出去的年纪、以一无所有的状态遇上很对胃的人儿,也算是我闷怂几年长来的本事呀。
其实,失眠并不完全是心病,成年人在被迫失眠中,身体机能日渐衰败,睡眠将大不如从前,记忆力减退,反应迟缓。现在的我,早已不敢夜里十一点后再入睡,那换来的将是短暂的失眠和次日脑袋一整天的闷痛。
这段长达数年的往事已在我的记忆中化成碎片,我记得我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煎熬的样子,记得我把许多心事默默的写在了日记本上,我也记得我和妹妹并肩看过最美的夕阳,我还记得在深夜里吃过妹妹留给我的晚餐,有多少个傍晚,我们走在成都的街头,回忆着我们共有的陈年往事,又畅想着各自的未来,笑得直不起腰来,那是无尽辛酸中的一点甜。
一年一度一今朝,在岁月的更迭中,我们以不情愿的态度老去。但还好,即使没有未来可憧憬,还有青春可回忆。更何况,人生美好的年纪远不止青春年少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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