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水浩洋而不息,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
且说这只巨鳌,本是天地灵气孕育而生,跳出三界内,不在五行中。那日被女娲驯服,平白割其四足,困于东海,不见日月,虽生如死,却也懂讨些好处,央求女娲带它去那花柳繁华地,见识见识温柔富贵乡。女娲体恤,便允了它七世丞相之衔。
今世丞相,乃太宗皇帝的小舅子,当朝皇帝的亲哥哥,天海承武。太宗姓陈,如今的周帝姓天海,是太宗的儿媳。天海陛下有唯一的儿子,天海长生。
“陈长生,你再这么胡闹,别说20岁,16岁都挨不过!”国教学院院长商行舟是天海长生的师傅,每日从国教学院来教导他医治他,每年写一百篇《讨天海檄》跟皇帝讨论长生姓天海还是姓陈。
陈长生今年十六岁,每年都要来百草园的灵池泡一个秋冬,灵池里都是奇珍灵药,所以他的表哥天海牙儿总爱揉捏他,夸他皮肤比女子还要好,白,润,嫩,滑,像凝脂的白玉。接着可惜他活不过20岁。
很多人都可惜他活不过二十岁。比如朝中的大臣,他们的太子清明灵秀惊才绝艳,熟读道藏三千可安天下,只是活不过二十岁;比如大臣的女儿,她们的太子俊秀风流温润雅致,可托终生,只是活不过二十岁。陈长生习惯了这些可惜,连街上的乞丐,花馆的欢妓都在怜悯他,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所有这些可惜里,有三个人是不同的。一个是他的母亲,圣后天海幽雪,只有她知道长生不仅是天生有病,更主要的是幼时做过血祭,打破了他体内原本的平衡。她生下他,她害了他,她有时候会哭,然后继续瞒着他。一个是他的师父商行舟,他的可惜很拼命很实际,落到了一次次翻阅古法的针灸里,一次次药浴的奇花异草里。还有一个是总跟商行舟对着干的天海牙儿,他的可惜更像是害他,意在带着长生做尽被商行舟禁止的事情,喝遍神都的美酒,吃遍神都的美食,赏遍神都的美人。
陈长生配合着商行舟的检查,想着被拎回家的牙儿表哥。估计又在跪祠堂吧,他心想。这次春风楼的头牌玉诱用十八年的胭脂醉会友,义气的表哥自然要带上他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怂弟弟见识见识。师父总是过于担心他,牙儿表哥是真的胡吃海喝,他却心里有数,这次也是滴酒未沾。他想见见这位让表哥请出他来的女子什么样子,顺便压一压最近声名鹤起的陈留王,这个人谨小慎微了十八年,最近却频繁活动起来。
“我没错!”天海牙儿大少爷确实在跪祠堂,正梗着脖子跟他爹理论。“那个陈留王带着一帮穷酸书生搞什么以诗会友就算了,还点名要玉诱作陪。神都谁不知道玉诱一年没接外客了,她只伺候我!”
“那你把她包下来,谁也见不着她!”天海承武刚刚被商行舟冷嘲热讽了一路,现在满肚子火气。他命好,一生顺遂为所欲为,就是修了个不争气的儿子。
谁知天海牙儿白眼翻几翻,嫌弃道:“那和收进府来有什么区别?无趣。”
“跪好!你怎么胡闹我都不管你,总之不能带坏了太子!”天海丞相捋捋胡须,转身拂袖而去,他对于这个太子的感情很微妙。
“我怎么就带坏太子了,他现在明明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天海牙儿越想越恼,玉诱长那么漂亮,胭脂醉那么好喝,怎么陈长生就不为所动呢?他又白白折腾了一趟。
天海牙儿只比陈长生大两岁,不过长生比起他,实在是羸弱,长得还好看,他就总感觉自己有时候像处处护着一个妹妹。小时候他们偷溜出来玩,一个不注意长生就被街上的小子欺负,委委屈屈还硬说没事,怂的不像个太子,这时候还不是他一股脑儿揍回去。不过就算打的灰头土脸,最后还是他赢了啊,偏偏每次陈长生都哭成个软绵绵的泪包,大人们看了就只罚他自己跪。
长生的脸蛋什么触感呢?天海牙儿跪得摇摇晃晃,恍恍惚惚得想,应该白白嫩嫩的,怎么记不起来了,以前还咬过呢。只是有一年春天他们骑马,长生晕倒之后,就再没摸过了。后来他知道了长生活不过二十岁,长生也不找他玩了。后来他苦苦求了姑妈,做了伴读,才有了出来的机会,可就算出来,长生永远都是波澜不惊的样子,有点老气横秋。天海牙儿有些忿忿。按照他的心思,既然活不过二十岁,那这二十年就更不能白活才是。偏偏商行舟那个大傻子,不让长生干这个,不让长生干那个,过得比和尚道士还清苦。长生也糊涂,三千道藏没告诉他人生得意须尽欢吗?
天海牙儿忽然有些愤怒,对长生,也对自己,你是清楚你是明白,你不也是束手束脚连酒都不敢劝吗?
祠堂没有暖炉,三月的夜里还飘着些寒凉,天海牙儿站起来活动活动叉会儿腰,想着要不是因为陈长生,自己现在早在温香软玉暖被窝里了,何至于在这里拜祖宗。结果陈长生那小子连女人的手都没摸到,明明玉诱那秋波送的眼睛都酸了。或许他觉得玉诱不好看?嗯,确实是没有长生好看,不过整个大陆还有人比长生好看吗?没有,那艹谁不一样啊……
天海牙儿现在忘了他还在罚跪,在祠堂里踱来踱去,思索着长生真可怜,只能活到二十岁,那娶不娶妻呢?他今年十六了,不会还是个雏吧?商行舟那个老家伙肯定不会教他的,圣后也不会,那等到长生娶妻那天,岂不失了雄风?不能这样下去了!天海牙儿作为兄长的责任感在胸膛激荡,驱使着他溜出了祠堂,他现在就得去教会长生。
陈长生泡在灵池里闭目凝神,从那种地方被抓回来,师父再三检查确认无事后,依旧把他扔了下来。陈长生笑道,“师父,您要不要给我点个守宫砂?”商行舟并不搭理他,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徒弟的天份,所以他锥心泣血不择手段也要救陈长生,还人族一个正常的秩序和光明的未来。
泡灵池其实很无聊,陈长生仅凭味道就能辨认出今天加了哪些草药,有什么功效。他闭着眼睛,思绪飘上了星空,他不想死,为什么师父不让他修炼呢?这么多星星,难道没有一颗能建立联系,星星也嫌弃他生命太短了吗?已经医治了这么久,他不想等了,他想修行。
天海牙儿凭着一腔孤勇闯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星辉下的陈长生。只是个背影,在光和雾的交相氤氲里,墨色的长发划过肩颈沾湿在玉上,摇曳在水里,不知是月色皎洁了皮肤,还是皮肤温润了月光。
夜风细细,像一条灵活的蛇,从指尖游进天海牙儿的身体里,所过之处酥麻一片。他突然有些懵,有些胆怯,他忘了自己来干嘛。
“表哥?”还好陈长生发现了他。天海牙儿定定神,使命感带来勇气。“太子殿下,微臣来教你一件事情。”
陈长生有些意外,天海牙儿从来不叫他太子,除了两个人吵架的时候,算算他们也七八年没吵过了。自从他被认定活不过二十岁,所有人都变得更小心翼翼,就算最把他当常人看待的天海牙儿,也下意识里拘束了很多。“什么事情,你能来教我?”陈长生笑道,他又何尝不是呢,每一句话都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这唯一的寻常。
“你先叫我一声牙儿表哥,我再告诉你。”
“好,牙儿表哥。”陈长生确实被他勾起了兴致,这是一个冲动,直率,简单,莽撞的和他完全不同的灵魂。
只是他还是没想到,叫完这一声,他的表哥突然扑腾跳进灵池,手直直伸到胯下握住了他的。
陈长生难得有些迷懵,不知做何反应,耳朵倒是先红透了。
天海牙儿本也有些无措,注意到长生红透的耳朵,瞬间气势如虹。他捆住长生双手,对着红透的耳朵徐徐吹口气,“表弟,你说,这事儿我教你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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