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外面有人有见你，说是叫庭潮你就会知道。
被称作公公的人脸色白净，皮肤如同一尘不染的丝绸。他转过身，挥了挥手：把他带来见我。
属下拜见公公。来人见到公公后单膝跪地，抱拳道。
公公久久没有言语，那人抱拳姿势不变，只是久了慢慢颤抖起来。
颤抖不是因为紧张或者害怕，也许是累了，还有不习惯。
书房麝香铺满了整个屋子，香炉仍在烧着。屏风前后，两人均一动不动，如有默契一般。
天黑后，公公再次挥了挥手。挥手是示意男子过去说话，男子走了过去。此时身体已经僵麻，所以动作有些许的不自然，但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公公说：有事说事。
男子说：您交待的事情悉数办妥，只是……
“只是什么？”
“属下在查案中发现，当年的案子兴许还有活口。”
“知道了，这个案子你不用跟了。接下来你去一趟江南，帮我给那个写书的带句话。”
“是，公公。”男子保持着恭敬的姿势推出书房。
时值金秋，南边又闹起了蝗灾。百姓怨声载道，有方术师在民间大肆散布谣言，说天下即将大乱；秋末，南方刘建鸿起义，天下乱症初现。
公公看着由南方发来的奏折，不时在奏折上批上朱红。夜深后，公公看完最后一本奏折，喃喃自语道：“即便是乱世，皇帝怎么死也不该死在你们手里，一帮乱臣贼子，贼心不死的老货，真当我们这帮老兄弟不在了是么。”
二十年前，新月皇朝刚威服四方，老皇帝下令，将共计一十八个开国功臣以谋反的罪名拘押。一个月后，十八功臣发布罪己书，相继承认了罪名，最后被执行死刑。当时举国震惊，史官记载，称之为月柳事件。
典狱司里暗无天日，却干净无比。公公拘偻着身体，手负身后，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他一言不发，径直向内里走去，狱卒置若罔闻，仿佛没看过他一般。
公公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墙壁，又看了看身后。他理了理前襟，不自觉地直了直腰板。几十年的戎马生涯让他总会在那人的面前挺起腰板，这辈子他早已经位极人臣，但心里却总对那位有些许恐惧。
那人坐在一个棋盘前，他的左手拿着酒壶，右手放着棋盒。公公进来后没有出声，保持着昨晚别人对自己的态度。他心想，原来这等做派都是师承于眼前这人。公公没有抬头，甚至连眼皮都没动。那人抬了抬手，公公在棋盘对面坐了下来，执黑。
天冷晚欲雪，室内没有火盘子，那人披着大氅，面若冠玉。棋盘上已经落满了棋子，那人拿着棋，思衬许久，最终还是放弃了。那人笑说：朕自不理朝事后专研棋术，不料还是怎么都下不赢你，月先生不愧是新月棋林执牛耳者。公公回说：棋乃小道，用于消遣取乐，皇上乃天命之人，捡大道走则可。
寒冬过后便是春天，但即便是春天也会有让人猝不及防的寒潮。南方的寒潮往往会带来丰沛的降雨，而寒冷则会杀死诸多的昆虫。对于面对蝗虫灾害的人们而言，小冷如过年，寒潮如新婚。
茅草屋里有一个书生，书生手上没书，但他确实是书生，因为他的名字就叫书生。他已经很老了，寒潮让他的身体时不时疼痛。
书生看着窗外，南方无雪，只是淅淅沥沥的雨滴。他从窗外接过一封信，信上说：则日则行。书生看了看天色，不自觉摇了摇头，天还是这样，只不过偶尔闪过几朵乌云，算作风雨。
这时，外面跑进来一个男孩，男孩说：爷爷，爷爷，我们这里会下雪么？书生摸了摸男孩的头，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这一天，书生又一次踏上曾经的征程。不同的是，他已经留下了火种，哪怕不成功，也还有希望留在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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