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 -----《庄子》
不落言筌,出自《庄子》,虽未必出自庄子本人之口,但是道家言论无疑。这个词也不难理解,无非是教人不要被文字束缚,可是其中蕴藏的哲学思想,却是言有尽而意无穷。
既然是道家,不妨先来看看老子怎么说。《道德经》开篇便已言明:“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解之曰:可以言明的道,都不是常恒的道,可以叫出来的名,都不是常恒的名。可见老子并不主张用言语诉说大道,以至于他老人家出关之前,才在人胁迫之下,留下了区区五千言。老子亦另有言曰:“多言数穷,不如守中”。总之就是鼓励不说话就是了。
庄子继承并发展了老子的思想。《逍遥游》里边有个列子,十分了得,可以乘风而行,可是庄子说他犹有所待,并非至福者。庄子此人思想天马星空,从大鹏讲到上古大椿树,也没明示他到底要讲什么。所谓逍遥游,就是不依赖任何外物,这才称得上逍遥二字。其实,庄子是在讨论相对幸福与绝对幸福的问题。何解?有所依靠的幸福只是相对的幸福,相对幸福是受其依靠条件束缚的,一旦依靠的条件改变了,幸福便也随之改变;而没有依靠的幸福才是绝对的,才是常道。所以,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回到不落言筌,得了意,就得忘了言,这才是真的得了意,否则便会被言者束缚。
《倚天屠龙记》里的张无忌学太极拳那段便是不落言筌最好的例子。众人都愁张无忌越忘越多,其实忘形才能得意,张真人讲太极在意不在力,就是这个理。
另有禅宗也讲不落言筌,禅宗打达摩祖师起,就讲以心传心,不落言筌,所以代代单传。到了第五代这,大师叫弘忍。说这弘忍大师弥留之际,叫他俩弟子到榻前,就得指定一位合法继承人了。这两弟子,一位叫神秀,一位叫慧能。弘忍大师叫他俩弟子作偈语,以观修为。偈语,就是佛歌一类的东西。俩弟子作诗如下:
神秀: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轻拂拭,莫使惹尘埃。
慧能:
身非菩提树,明镜亦非台。本是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两诗一处,高下立判了,这慧能也就是后来的六祖慧能。
重说金庸,在《神雕侠侣》里,后边各位大佬排位,老顽童周伯通成了武学之圣,一灯大师跟黄药师都自愧不如。究其原因,其他高手都是活在了神秀的诗里,虽然做到淡泊名利,却不能忘记名利,而周伯通却向来不知名利为何物,他习武便只是习武,单纯只是因为喜欢,这便是本是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境界。现如今,大家都讲,腹有诗书气自华。可是读书应当就是单纯的读书,不应以提升气质为目的,更不应以挣钱为目的。
不落言筌,便是教人做事的动机要单纯,否则就会被“言筌”束缚,而行不得终。
由此可见,又有多少人在讲不落言筌的同时,自己便落了言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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