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的回忆

如此

你说你是干瘪的稻穗，

箩筐容不下你，

风车把你吹落在土地

你说你是枯黄的松柏

身躯成了几代人的屋脊

老树桩在田头哭泣

你说你是垂老的黄牛

空荡的牙床

嚼不动端午的糯香

你说你老了，没用了

你说你一辈子用篾条编织起家庭

把日子在火上青焙得又软又韧

你说你一辈子用条石堆垒起房基

把担子在瘦窄的肩膀上勒了又勒

你说你这一辈子很苦

儿女一双，孙辈一行

你下田的时候把他们挽在裤脚

你晒谷的时候把他们捧在手心

你说你很苦，却很幸福

你说你年轻时候很爱唱歌

张口哼起一段北京的金山上

那调子可真美真长

你说你幼年特别胆小

一个人守牛棚的时候

被老鼠吓得不敢睡觉

你说再远的就记不清了

还是把当前过好

蓝旱衫你舍不得脱下

破胶鞋你穿了又穿

掸掸衣襟上的灰

你又把干柴塞进了灶膛

带着你的话四处远走

望着你的碑涕泗横流

你躺下的地方还舒服吗

你说你埋葬的地方一定要山青水长

你起来看看，

春天来了，花儿正香

你起来看看，

春天来了，花儿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