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福州

道路后面是金鸡山

在决定来北京的前两个星期，我是一个刚从学校出来无所事事的待业青年。刚去上海参加完一个编剧培训班，回到福州后，被同样是待业青年的老左收留。

七月的福州是个闷热大火炉，白天不敢出门，只待晚上才出门纳凉。老左住的地方后面有一座金鸡山，很多夜走的人喜欢去那里。山上有一道刚修建的高空栈道，在上面能看到半个福州城。

我和老左，两个孤燥的待业青年，经常乘着夜色徐步山行，伴着弱暗的山灯，踩着拖鞋，爬上栈道。山下夜城，是万家灯火景象，据说站在这里能看到半个福州城。

我突然想到三年前自己为何会来到座城市，或许是因为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福泽之地，气运之州。可事实上我从未真正了解过她，不是不想，是不敢。

栈道上，老左突然问我一句，接下来要做什么，留在福州还是去别的地方？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呗。身为待业青年的我对未来几乎没有任何规划。

哦！老左回说。

你呢，准备找什么工作？我问他。

我不想上班了，我要创业！

老左和我是同乡，比我早三年进入社会，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文字工作，突然对上班厌烦，要出来创业起家，产生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有人不过平凡的一生，有人不做低飞的蜻蜓，有人不囿于厨房与灶台。我只是好奇老左会去做什么！

我想做民宿……老左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民宿啊！挺好的呀……

我嘴上这样回答，其实心里在说我啥都不懂，既不懂创业，也不懂民宿。但我了解一个对未来有了美好憧憬的奋进青年，一旦不甘于过庸俗的生活，那他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改变。在可以做出很多选择的年纪里，去选择一份自己热爱的事业，那感觉一定很美妙。

那个夜晚，老左跟我分析了当下的民宿市场、商业模式、以及在福州开民宿的可能性。

整晚，他说，我听。

听完老左的整个讲诉，我忽然被他的一腔热血感染到。但在回家的路上，我没有对老左说，你要为自己的梦想努力加油，未来一定可以过上你想要的生活。我实在没脸皮说出这些鸡汤话，好像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正能量的朋友，不会在一腔热血面前添柴加火，唯一能做的只是默默的在一旁鼓掌，让掌声在胸膛响彻一晚。

在和老左成为待业青年的那段时间，福州进入了一年中最炎热的时节。我会在中午时分下楼，到小区旁的小卖部买冰棍，自己吃一些，剩下的放入冰箱。傍晚时分，我和老左揣着袋子，去很远的超市，买当天晚上要煮的菜。

我很懒，总是老左做好饭菜之后叫我。而老左厨艺那么好，创业应该去开餐馆。

这种混吃等死日子持续没多久，我有点想明白了，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我要去找工作，于是投简历，面试，结果不满意，不去；再投简历，面试，结果满意，不去。像是陷入一个死循环，我无法在这个燥热的夏天里找到一份适宜的工作。后来我想明白了，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我决定不找工作。之后又过上了中午下楼买冰棍，傍晚外出买菜的生活。

我从无所事事的待业青年变成了一无是处的待业青年，每天纠结于生活本该如此和生活不该如此诸如问题。把原地踏步误以为步履不停，把远方当作眼前。我讨厌生活无聊的一面，却又困于生活的无聊。我以为所有立下誓言的理想都会实现。

可是生活，总是先展示艰辛的一面。

我始终没找到一份令自己满意的工作，这让我一度以为自己不适合工作，所以在家做了全职的待业青年。

老左的民宿梦不了了之，取而代之的是找了一份他并不喜爱的工作。在一个没有朝气、没有太大前景的行业里，重新过上了朝九晚五的生活。他不爱那份工作，他只是不习惯无事可做的生活状态。

老左有了工作后，上班出门早。每次我醒来，屋里空空荡荡，我会先吃掉前一天放在冰箱的冰棍，做一份简单早餐，然后回想昨天发生的事。想了很久才记起，我昨天在回想前天发生的事……

多年后，小宅在马路牙子上回忆往昔的时候，最先想起的是福州城的事。

那年的夏天很长，我吃了很多冰棍，并开始忘记一些事情。只是隐约记得金鸡山脚下的小区里，曾住着两个颓丧的待业青年，一个活在过往，一个活在梦里，谁也不愿叫醒谁。而我还要为这不厌其烦的生活哭悼，以悲凉的底色告别过往，那汹涌澎湃的不安和恐慌将带向远方，连同那时看到的诗句：

河川卷走心爱的风物

山月为我掌灯伴读

谁不小心离了家门

又忘了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