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这几天，我像是沉睡了数万年之久后猛然惊现尘世的木乃伊，只要我一走进教室，刷的就被钉上了耀眼的标签。谁叫我与艾旖梦和孟天心他们扯上关系呢。让他们说去吧！

今天早上，我就有点纳闷了。走进教室前，我听到一阵浪潮般澎湃的响声，我一现身教室后，又没了动静。他们的眼珠子直望着我，好似我后面带了一条神奇的尾巴。怎么回事，难不成一天的功夫，我就升级为旷世的图坦卡蒙法老类似的级别？唯有那注目中增添的一丝钦佩意味给了我启示，那就是我一定又做了什么光荣的事情？可我好像很老实，啥坏事好事都没做啊。

我下意识地望向孟天心和艾旖梦。艾旖梦倒还好，淡定地瞧着窗外的风景，一颦一笑间，悄然独立于喧闹中。孟天心这小子，就让我来气了，这个时候竟还埋着头看书。妈的，如果你相信孔老头的那一套之乎者也的理论可以让赛神仙这些家伙闭嘴，又或者你可以驾着爱因斯坦梦想的时光机返回从前，阻止一切发生，好吧，那你就看吧！

我走到我座位旁，在我坐下来之前，向后瞟了一眼。

他看的是路遥的《人生》。

我虽然不太喜欢看我书包里的书本，可是有些有趣好看的书我是万分欢喜看上几眼的。路遥呢，老实说，他是我很崇敬的一位中国作家。我觉得他实在是应该是拿一座大名鼎鼎的诺贝尔奖杯，而不是仅仅是他妈的茅盾文学奖。如果纯文学中还存在一些让我驻留脚步的作品，那《平凡的世界》绝对是其中的翘楚。在乡下五年级的时候我曾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把它看完，然后仰头遥望蓝天白云，觉得这个世界前所未有的美好。尽管因此在期末数学考试的时候面对数学符号我两眼冒金花，我还是觉得快乐至极。我是一个农民出身的孩子，我喜欢他写农民的点点滴滴。也许就这样简单。

当然还有《人生》。

孟天心此时正在看的书就是路遥老先生所作。我记得他序言里面有一句经典的话，他说是柳青这位大诗人说的，我不知道柳青是何许人也，不过这句话——人的一生虽然短暂，可关键的往往中有几步，尤其是年轻时——可能恰好说出了孟天心此时的真切感受。

他在后悔吗？

我坐下，把书包放好，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王金娃，你小子不错啊！”我百无聊赖之际，薛强走到我的桌前，把屁股靠在我旁边的桌子上，然后头转向我，一脸笑嘻嘻。

“干嘛，有事吗？”我可不想跟他继续扯下去。

薛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转过头看了一下艾旖梦，然后狡黠地说道：“传闻你昨天傍晚和艾旖梦约会了，是不是真的啊？”

“谁说的，你可别诬陷我！”我不晓得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也大概了解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昨天艾旖梦约我的事他已经知道了，而且被他添油加醋地描绘成了情人间的见面。

“不要不承认，全班的同学都知道了。大家说，昨天艾旖梦和王金娃傍晚约会，你们知不知道啊？”薛强一边扯着嗓子大喊，一边发出讨厌的奸笑声。

看来他非得要把事情搞大不可。

我出奇愤怒了。

“你他妈找死啊！”我猛地站起身，用手朝他使劲推了一把。

薛强没有料到我突然出手，一下子被我撂倒在地。他是一个强壮得像一头牛一样的人，从小就锻炼出来的身板硬得很。不算很高的个头，倒是巧妙地衬托了他日益发达的肌肉。或许正因为这点，他在女生面前自尊得很，容不得别人对他动手动脚。好吧，我现在得罪他了，被我“轻易”推倒在地，他丢面子了。他的脸开始扭曲。

他没来由地对着我骂了一句“给你脸不要脸，你找死啊”，就挥着拳头奔向我了。

就这样，我们两个扭打在一起了。

我打架可不优美，不会张牙舞爪，如果人多势众，我可能过会拳打脚踢。不过现在在教室里面，既有老师管，又有那些可恶的班干部“哎呀哎呀”地叫，总归放不开。再加上没有氛围，只能小打小闹。

所以，我和薛强之间的打架就像是在玩摔跤，搞笑死了。

“你们不要打了！王金娃，对不起，是我的错，害得你惹上这么多的麻烦。”你说这关孟天心什么事？这时他突然凑上的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像是宣告摔跤比赛结束的口哨，令得我们的手脚都软下来了，停止这无聊的表演。

我输了。

“哎呦，我们的孟大官人是不是要有什么话要对王金娃说，还是要和他决斗啊！”薛强似是感觉自己要的效果已经有了，又哈哈大笑起来。

妈的，赛神仙这家伙听到孟天心加入到我和薛强之间的争吵，也不再是躲在一旁看笑话，而是优哉游哉地过来看好戏了。他当真是和孟天心这小子是前世冤家？

大家都在等待孟天心的嘴里蹦出惊世骇俗的话语。

“你们都不要为了我和艾旖梦的事争论个不停了，我和艾旖梦之间真的什么没有，你们要相信我，我和她的交往纯粹是友谊关系，更没有你们风传的什么我和她有了一腿。可是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们都会说，没用的，该滚蛋就滚蛋！既然学校也是这样认为，我同意，只要学校一下正式通知，我立马卷铺盖走人，回到我该回的地方……最后我想说，其实，艾旖梦真的是很好的一个女孩，真的……”

他就这样又气势恢弘地发表了一番让我们傻眼的演讲。回到该回的地方？我早就这种预感，像他这么一个老实得除了含过老母乳头之外，再没干过其他非礼女生行为的家伙，通常都自尊得很，也总是会想到一些什么该死的道德原则，比如尽量不要让无辜的人因为他的事无辜受困扰。

那么，重新择校好了，想把他拉走的，光本市的中学就得排上一个长长的队。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或者回家家种地好了。后来我想到了这点，觉得真的还好，就不知道这家伙怎么想的。

他最后一句说什么“艾旖梦真的是一个好女孩”才真的将我的耳膜一震。我下意识转过头望向坐在窗子旁一直静默不语的她，我看到，她的嘴巴张开得很大，呆呆地看向孟天心，后者所处的位置离我们有点远，我却清晰地看到了她憔悴的脸上布满了惊异，还有明显之极的痛苦。

赛神仙，薛强一伙人对他的突然决定有点不能接受，竟无语了好一阵子，最后赛神仙问他：“你为什么改变了决定，你之前不是一直都很固执地说要坚持留校吗？”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孟天心平静地转过身，声音极淡地回答了他的问题。然后，坐回了他的位子上，又看起了他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