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河的水引到别处发电,只剩这一小股水了
花垣城北郊外有一条大河,下河要走好多级青石板台阶,在距离河边还有十几级台阶的河坎上,不知什么时候建有座小寺庙叫福波宫,寺庙很小,就是一栋三开间的瓦房,中间敬着几尊菩萨,左边一间住着一位姓董的和尚,右边一间住着一位北京老婆婆,寺庙前有小块地,老和尚种了一点青菜,这都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以前的事了。
就在福波宫正下方有一口水井,清澈的井水从石缝中流出来,长年不断,冬暖夏凉,是专供花垣人洗衣服的水井,在水井下游几米外,有一条从深谷中跌落下来的小河汇入大河。
这条小河实际就是一条小溪流,水面不过两三米宽,在这条小溪上游约一里路远处有个村叫坝塘村,所以我们也把这条小溪叫坝塘河。
这条小河在即将汇入大河时,大概有几十米的落差,平缓的溪水,突然跌入深谷,站在石板桥上,脚下的溪流被两边陡峭的涯壁上长出来的乔木遮蔽,只听得飞流直下的轰鸣声,深谷里升起的水雾赴面而来,湿了人的面夾。
因为有这段落差,这里曾经建有几家碾房和磨房,有张家,朱家石家,还有两家不记得姓什么了,可以想象从前这个地方还是很兴旺的,后来有了电,打米机代替了水碾水磨,碾房就没有了生意,文革时期有几家下放去了农村,有的人家也搬走了,只有朱家从农村回来后,又在这里建起了新房。
小时候碾房是最让我提心掉胆的地方,直径大约有一米长的石头碾子,不停地在碾槽内转动,如果小孩不小心掉进去,肯定会碾的粉身碎骨。
还有碾房下面幽深黑暗的拱形水洞,我每次路过水洞时,都要加快脚步,不敢朝里面看,生怕里面有蛇或鬼。
冬天,小河水很清,人们在河边洗衣洗菜,家里用来洗脸洗脚的水都在这里挑,吃的水,煮饭的水要下到金山寺下的水井挑。若是夏天,上游有人和牛下河洗澡,下游的人就早早起来挑水,生怕水被搅混了。
二
在深谷的上游二三十米的地方,水是平缓的,而且还有个大概是人工开凿的大水塘,水塘边还有一座碾房,房前有棵柚子树,春天开着带有甜香味儿的白花,夏天会掉落一些像柑子大小的青柚子在水里,在塘里戏水的小孩有时候会捡起水里的小柚子,打起水仗。
房屋的一角伸在水上面,下面有木柱支撑,形成一个吊脚楼。听婆婆讲这座碾房曾经是她伯娘家的,她小时候也在这里玩过。
我小时候这个碾房的主人是一位姓龙的爷爷,龙爷爷和龙婆婆都是很和蔼的老人,有时走到他们家的碾房玩玩,他们从不吼我们,他们的儿子还有女儿一家都住在这里,他们有三个外孙,老大,老二和我年龄不相上下,我就直呼刘老大,刘老二,他们的妈妈皮肤白白的,头发有点自然卷曲,也是一位很面善的阿姨。
有一年的夏天,我跟着大姐和她的好朋友小玲,水玉一起下大河洗澡,洗完后往回走,走到福波宫时,不知从哪里飞来几一个小石头,打在福波宫的瓦上,瓦片可能打破了,只听到老和尚在庙里骂了起来,她走出来看到我们,认定是我们干的,愤怒的老和尚拿着拐杖追赶着我们,我们几个飞快的跑起来,因为全是台阶,老和尚爬的很吃力,几分钟就被我们甩下了,过了小河的石板桥,左边是回家的路,右边是龙爷爷碾房,这时不知谁出了个主意“不能回去,和尚肯定要到家里告状。”于是,我们立即右拐,跑到碾房去,到了门口,我们向龙婆婆讲明原因,要到她家躲一会,龙婆婆马上让我们进屋,我们站在吊脚楼上,正好看到远处小河上的石板桥,老和尚气喘吁吁的过了桥,朝我们家走去,现在想起来老和尚有点像当年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那种脑怒和无奈,我们一直等到老和尚往回走了,才告别龙婆婆,回家。
小河这个水塘是我学会游泳的地方。
在我四五岁的时候,夏天,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都在这个水塘边的浅水区玩水,因为水浅,两手可以摸到水底的砂石,站起来水也只平膝盖,有大人在旁边洗衣服看着我们,有时是我妈看着我,有时是住在我家的谢满娘带我,我妹妹和他们家的两个女儿小琴小敏一起玩水,会游泳的人他们游到水塘中央一块突出水面约一米多高的岩石上往下跳,然后顺着水流游回浅水区,我们就学他们游水的模样,双手往前抓,双脚往后蹬,天天重复这样的姿势,花垣人形像地称这种姿势叫“狗刨水”,我们就是这样无师自通,自学成才,掌握了游泳这项技能。
三
曾经的碾房和下面的水洞
大概是文革初期,花垣镇在碾房办起了豆腐店,供应全城人的豆腐,要想吃豆腐的,都要到这河边小碾房来买,说来也怪,这条小溪最末端的水做出来的豆腐特别好吃,从来不需要拿到街上去卖,都是排队抢购,有时摆个篮子或盆子排队,没带东西来的就摆快石头排队,只要不插队都认可。我们因为离的近,经常来买豆腐或菜豆腐,我们家一餐只要买五分钱的菜豆腐就够了,用菜豆腐煮饭也是很美味的。
人们 去豆腐店买豆腐要从我家门前经过,小时的我不喜欢张口喊人,奇怪了,只要看到县中队的士兵提着篮子去买豆腐,我就会主动大声朝他们喊“解放军叔叔!解放军叔叔”!他们经常不答应,只是朝我腼腆的笑笑,有时人家走远了,我还对着他们的背影喊,他们回头朝我挥手,我也很高兴。
我家李先生的二舅婆去吉首住了多年,时常念叨着花垣的豆腐,我婆婆去看她时,就用饭盒装一块花垣的水豆腐给她,让老人家解一下馋。
以前湘西曾流行这样一句顺口溜“花垣的豆腐保靖的酒,龙山的秀才多如狗”。可见花垣的豆腐在湘西还是比较有名的,如今豆子不是豆子,水不是水,豆腐也不是豆腐的味道了。
四
我大概五六岁时,家里养了几只鸭,每天早上我大姐把鸭子赶到小河里,放学后再赶回来。
那时候有好多人家都这样,各自把自己的鸭子头上染上不同的颜色,做好记号,早上赶鸭子下河,黄昏再赶回家,不担心被偷也不会搞错的。
大姐放学回来,就拿着根小竹竿去小河赶鸭子,我时常跟着她跑到河边去看赶鸭子,她们把鸭子从水塘往下游赶,我站在高处,眼睛盯着鸭子,鸭子越往下游我就越紧张,眼看鸭子快游到那万丈深渊的边上了,鸭子冲下去肯定会没命了,我就站在路边的石板上急的大哭大叫“鸭子要冲下去了!鸭子要冲下去了!”她们也不理我,镇定自若地各自站守着一个位置,共同把鸭子往一个方向赶,直到大姐和几个邻居家的孩子把鸭子赶上岸,鸭子一摇一摆跳着上了一级级台阶,我才放下心来,停止了哭喊。
我每次去看她们赶鸭子都重复着这样的哭喊,鸭子也从来没被冲下去,后来她们嫌我碍事,不要我去,我也觉得每一次都要担惊受怕,大哭一场,也不想再去了。
下河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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