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河村的浅滩,连接着燕子荡,燕子荡有数不尽的支流,连接着四五个乡镇,充沛的水源养育了一代代水乡村民,燕子荡周长足有几十公里,老人常说,“石镇燕子荡,无风三次浪”,以此来描写燕子荡的广袤和宽广,据说大运河穿行到此,万吨的轮船也只能顺着燕子荡的边缘缓步行驶,老人都没听过有船能够贯穿燕子荡中间行驶。土地有了丰润的水源,成就了石镇等地域江南水乡的称号,除了田地,水乡的人们因此有了更多的生养营生;当然河流也成了当地的交通主要方式,游泳(泅水)也是当地人必要的生存技能,这些,从薛仁宝、杨柳信口道出,可谓轻车熟路。
湾河是其中的一条支流,燕子荡邻近戴家湾的地方有一个内河,实际上是一个河塘,水位不深,尤其是现处深秋季节,齐脖子的水位,不过底下有淤泥常年积聚,也不是能够随意涉水的,水面密密麻麻盖满了绿色的菱角秧子,果实正是菱角,此刻也到了收获菱角的季节。
水菱是当地的水产之一,也是戴家湾集体资产一部分。老支书等一众对菱角的收成期待不小。
昨天,老支书按照惯例进行了水田采菱区域分配,今天四队的戴国庆和六队的戴建国就带着自己的小队群众出现在河塘中,每两人一个菱桶,菱桶直径一米四五,每个桶里放着一把小桨,用来划水,实际这水浆用处不大,大家都习惯拉着菱角秧子前行,桶里两个小凳子,一个木盆,社员们坐在菱桶中的小凳上,将菱角秧子从水里捞起,翻过来将菱角摘下,放进菱桶的木盆里。桶里的人员组合按照自由搭配,虎子妈今天和仁宝相视一笑,报名组合在一个菱桶中。
社员们装满二三十斤时,就赶回岸上将菱角放回,重新采摘,岸上的小队长就帮忙搬运,同时在岸边进行统计斤两,以此记录社员们当日的公分。
开始时,一排菱桶有序出发,排成整齐的队列,成了秋收一道别样的风景,菱角秧子浮现的绿色中,镶嵌着一列列荀红色桐油木桶,次第行进,水乡的收秋除了行将到来的丰收,还有因此点缀的色彩,看罢,岸上的老支书心里洋洋得意。
一会,采摘菱角的虎子妈用脚轻轻踢了一下仁宝,仁宝随虎子妈的眼角视线跟去,看打了夏三和戴荣在一个菱桶中,夏三正卖力的划动菱桶,又熟练的动作翻过菱角秧子,摘下,迅速继续拉动下一颗秧苗。
“夏三!今天很卖力喔,公分肯定比我们多!”虎子妈招呼起来。
夏三的衣服湿了,继续卖力的采摘,他仿佛在进行一场表演,尤其在仁宝面前,他试图表现出身为男子汉的干练和勇敢。
仁宝向夏三竖起了大拇指,夏三点了点头,像是一个英雄正在领受观众的褒奖。
时间像是裁判,见证了人们的勤劳,时间越久,人们的功劳也就越大。当然,大家的体力也成反比例快速降低。劳动,没有一样是轻松的,果实,也都是汗水的结晶。
仁宝葱白的手臂划过绿色的菱角秧苗,下一颗拉起的时候她感到一阵劲道在和她较劲,仿佛菱角生了根,扎进了淤泥,仁宝用力一拉,豆大的汗珠额头冒出。正在此刻,她听到了“啊呀”一声。
“不好,菱桶翻了”,戴荣惊呼起来。
仁宝望去,夏三和戴荣的菱桶一个180度翻转,夏三正好被盖在菱桶里面,戴荣忙不迭的手臂用力,试图将桶反正过来,却几次没有成功。
周围社员的菱桶划近过来了,大家纷纷过来帮忙。
“不要轻易下水,这里淤泥很深。”随着戴荣的呼声,大家明白了,这处正是河塘的中间,最深的位置,尽管秋天水位下降了不少,戴荣陷入淤泥中,露出了一个头,移动身体很困难,自保肯定是不成问题。
此刻,戴荣只能用很小的气力翻转菱桶。
周围迎上来五六个菱桶,听到戴荣的警示,大家没有轻易下水,显然,一旦下水,自保勉强,要帮助菱桶翻转出力就很难了。
许久,夏三的菱桶翻转了过来,大家摸到了夏三的衣服,拉着往上试图抬起,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夏三已经没有了声息,没有了挣扎的动作,一切依靠大家的气力。
戴荣艰难的挪动脚步,在淤泥里前进,在众人帮助下,他用力一提,夏三抬了起来,提升来的还有一段渔网做成的地笼,破损的渔网绕着夏三的手臂和腿脚。
“怪不得提不起来,给网住了”。虎子妈惊叹着。此刻的戴荣被反作用力陷入了更深的淤泥,大家赶紧在水里一阵乱摸。
“抓到了,抓到了,”仁宝高喊,人们转过身来,协助抓起脸色惨白的戴荣。
浮出水面的戴荣毫无气力,趴在菱桶上大口喘气。
“老支书,准备船只,送乡卫生院”。
“喊薛林,…,赤脚医生!”仁宝艰难的大声呼喊,用尽全力。
菱桶划上岸边的时候,民兵队长戴勇已经喊上了几个人等候,很快,赤脚医生薛林也来到了河塘边上。
翻转夏三的身体时候,从夏三的衣服里滚出了许多菱角,戴勇往夏三衣服里一伸手,摸出了十来斤菱角,有一个缝制在罩衣里面的一个大口袋,戴勇将菱角全部取了出来,脱下了夏三的罩衣,递给老支书,老支书没有说话。
在生命和窃贼的取舍中,当然选择生命,保夏三的一条命,至于其他等待以后再说吧。
薛林开始检查起夏三,很快,他嚷道,“喝了超量的酒,夏三不行了,快点送乡卫生所”。
大家相视看着,清楚了夏三为何如此难救的原因了。除了意外出现的渔网地笼,还有私藏在夏三内口袋的十来斤菱角,当然,还有他过量的饮酒。
“要快!”薛林出于医者身份,尽管名分低微,此刻,用了没有喊出过的命令声。
“船行最快,三十分钟能到,赶土路绕弯路远,不行,至少一个小时”。
“用船”,民兵队长戴勇安排起来,“戴国庆,我,还有…”
他巡视四周,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我能去!我常年开船,我从小生活在船上。”
戴勇点了点头,他很不情愿一个女同志和自己合作,军人的气量时常让他见证男子汉们军队中的勇敢,和使命必达的雄心。但是,仁宝除外,这个聪慧美貌于一身的女子,经常让自己产生信服的想法,尤其他听到了仁宝还是一个常年行舟的角色之后。
夏三依然不省人事歪头昏迷着。
薛林用尽了自己的平生所能,没能奏效,毕竟夏三呆在水里的时间太长了,他心里感到从来没有过的胸闷,像是有一座大山压在胸口。
从医者对于自己的擅长,常有自己技能水平的自信,但是此刻,这份自信消逝得无影无踪。
夏三被大家换上了干衣服,被送上了准备好的一只划桨船。仁宝熟稔的抓过摇桨,小船向着乡镇的方向驶去。
留下了岸边一大堆社员默默站立的身影,这个同村的社员夏三,平时没有人愿意和他交往。常常有人和夏三斗嘴,他们常常骂道让夏三快点死去,谴责他净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然而,此刻,每个人心中都在祈祷,期待夏三能够快一点醒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