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芳名:尤三姐
祖籍:金陵
排位:十二金钗副册第四位,居薛宝琴之后
相貌:柳眉檀口一双秋水眼,面庞身段堪比黛玉。
判词:无
自评:“来自情天,去由情地。前生误被情惑,今既耻情而觉,与君两无干涉。”
【正文】
尤三姐其人,出场于《红楼梦》第六十三回,登场时作者只是轻轻地带了一句,并无宝玉凤姐等人出场时的“走路带风”。可以见得她并不是什么主线人物,可仅仅三回故事之后,她就魂归太虚了,来的悄无声息,走时轰轰烈烈,即使不是主线人物,依旧光芒耀眼。
一、她的美,活色生香
毫无疑问,尤三姐是个顶尖的美人。用贾府里见识过最多女人的男人贾珍、贾琏、贾宝玉的形容的意思:那是个天生的尤物,放眼荣宁二府里,再没有比她更美更有味道的了。
来看看她的妖娆风情——第六十五回中的她上身是大红袄子配葱绿抹胸;下身是绿裤搭红鞋;脸上是柳眉笼翠雾,檀口点丹砂。这三组明度非常高的红绿对比一下子就跳脱了出来,吸引住了男人的眼球。
略看已如此,细看更惊艳。
尤三姐是“松松”挽着头发,女人的头发一松就带有一种妩媚,这跟端庄的漂亮是不一样的。大红袄子是“半掩半开”,关键就在这半掩半开,全开反而让人倒胃口,东方这种“迎风户半开”的美确实是非常特别的。
接下来,葱绿抹胸盖着的是一痕雪脯,一个“痕”字用得精准又颇具动感,换了别的字完全达不到这等隐隐的、淡淡的美感,止不住拨弄心弦泛起涟漪。
一对金莲是或翘或并,两个坠子却似打秋千一般,这种带有野性的美,定让男人的心也随之荡漾了。
“据珍、琏评去,所见过的上下贵贱若干女子,皆未有如此绰约风流者”,此时的尤三姐已不单是长相可人了,她将女性的魅力、诱惑力完全释放了出来,令人酥醉如麻,达到了风骚的极致。
二、她的“淫”,或属无奈
因为家庭底层的原因,迫于生计,尤家姐妹这两位美人不得不成了上层社会贾府男人们的猎物与玩物,忍受他们的性骚扰。
尤二姐天生多情,一来二往,对贾琏这个比较窝囊、对女人不怎么挑食的男人动了真感情。
而尤三姐则不,对于这些表面上高贵体面、实则私生活糜烂的贾府男人贾珍、贾琏、贾蓉,没有一点好颜色看。
话说尤二姐做了贾琏的妾,自认为有了着落,想着替尤三姐张罗婚姻,于是便有了贾琏出面想把尤三姐嫁给贾珍为姨太太的话。尤三姐听说此言,便出现了如下的一幕——
“这尤三姐松松挽着头发,大红袄子半掩半开,露着葱绿抹胸,一痕雪脯。和贾珍、贾琏两个牛黄狗宝喝花酒,洋洋洒脱、嬉笑怒骂,把两个不知耻的男人戏耍了个够。”“她自己绰起壶来斟了一杯酒,搂过贾琏的脖子来就灌”,又说:“我和你哥哥已经吃过了,咱们来亲香亲香。”这般挑衅性极强的言行,竟将本在风月场中耍惯了的两兄弟禁住,又是“被唬得酒都醒了”,又是“得便就要一溜”。
这通身的淫态,曹公更是用了非常大胆的一句话:“竟真是他嫖了男人,而非男人淫了他。”
(我相信曹公写这句是怀着敬意的,用有力的笔给“贞洁”二字打一个大大的红叉,三百年前思想有此境界令后来人仰视至今。)
尤三姐之所以表现的很淫荡,用她的话来说:破着没脸,人家才不敢欺负。那并不是她天生的性格,而是对当时无奈男权社会的一种反抗,一个出身底层寄生于权贵家的年轻女子,她又何以能够保持冰清玉洁,端庄矜持?
所以,尤三姐的“淫”完全是当时社会所逼,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法,即便她在贾府里表现如贞洁烈女,她也一样难逃贾珍这些好色男人的魔手,倒不如索性放手一搏,泼辣惹火敢打敢骂,反而震住了那些花花公子们。
三、以情绝“淫”,以命报痴情
世人往往看到尤三姐“淫”的泼辣,却忽略了她“情”之深沉。
说起来,尤三姐是个很有眼光的女人。真正看懂宝玉的不过寥寥几人,三姐是之一。要知道宝玉的脾性贾母也不清楚,也解不过来。她却凭着几日相处,就能直抵宝玉精神的核心;尤三姐没见过凤姐,但也知道偷来的锣鼓敲不得,必有一场大闹;贾琏知道三姐相中的是柳湘莲之时,就赞叹说她眼力不错。
自五年前在人群里多看了他一眼,尤三姐便暗下决心,此生只嫁她的白马王子柳湘莲。而尤三姐也说到做到,立刻从一个举止轻浮的女子变成了一尊凛然威严的女神。
那么,到底柳湘莲打动尤三姐的是什么?除了他长得足够好,也许是他的“出污泥而不染”。书中说柳湘莲这个人,眠花宿柳无所不为,又喜欢串戏,且爱串生旦风月戏文,很容易被人误认作优伶一类。薛蟠就曾犯过这种错误,招来柳湘莲的一顿暴打。暴力雪耻,拒绝被消费,他如此强大,也应该能给自己以救赎吧。这也许是尤三姐一心要嫁柳湘莲的原因,是她绝望中的挣扎,也是她的自救之道。
可惜,尤三姐的悲剧命运是已经奠定的必然,在当时的社会情景下,一个名声已坏的女子,想找到幸福谈何容易。果然,宝玉无心的一句话,便打碎了她的梦想,她憧憬的幸福与希望。
宝玉是不懂尤三姐的,他只知尤三姐是个十足的“尤物”,欣赏着她的貌美风流,却不知尤三姐的痴痴真情。而柳湘莲的怀疑、退婚,让尤三姐那看得比泰山还重的婚约,顷刻间被吹散成了一缕轻烟。
至此,她知道这世上再无自己的容身之地,心高气傲如她者,不愿再忍辱偷生。
四、路路断绝,唯有一死
她在失身时作出种种淫情浪态,万人不及;但当她公开声明非柳湘莲不嫁后,却爱得如此认真且专一。
然而,那个年代,像尤三姐这样的女性是很难得到社会谅解的。尤三姐最后是在爱情和理想彻底毁灭的绝望状态下,不得不剑下丧生。
“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曹公用了一种特定的修辞手法描绘尤三姐自尽的那一幕。全是赞美和歌颂,桃花飘落,玉山倾倒,在他心中,尤三姐的死,是美的陨落。
之后给柳湘莲托梦,尤三姐更是道出了大彻大悟之真言“妾痴情待君五年矣,不期君果冷心冷面,妾已以死报此痴情。”
注意,这里的痴情,并不是她对柳湘莲的痴情。尤三姐报复的是自己那份痴情,也是对于不公平的命运的报复,与柳湘莲毫不相干。她也不怪柳湘莲什么“来自情天,去自情地。前生误被情惑,今既耻情而觉,与君两无干涉。”
敢问有多少人,自己吃了亏,却能对自己深爱之人说“与君两无干涉”?真是最热烈的人,说出了最冷的一句话。因尘世太令她伤心,她不喜爱了,也不恨,只想远离,了无牵挂。
这又正是曹公借尤三姐之口道出的红楼偈语:红楼一梦,一直在讲“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人生情缘的四个过程,四种境界。
尤三姐的人生情感世界,正是经历了这四个过程。虽然经历惨烈,行为倍受人们诟病,但自她自刎的那一刻就已经归空。回归到了最初的纯真,内心也无比空明。
【结语】
尤三姐不像那个时代的女性,曹公写她是以巨大的悲悯创造了一个具有现代性的女性。
她视礼教如无物,与贾珍等厮混时淫浪放荡,自行择夫后贞静自守,一旦耻情悔恨又无比刚烈,引刀自刎。
这也是一个悲剧女性,她活着只被视为“尤物”,除了美色别无其他,直到她死后,才有正名的机会。而她与柳湘莲的关系使她进一步看清了生在龌龊尘世无法洗掉污名,唯一能自证清白的就是以死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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