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犹豫再三，还是进入了那栋大厦。
这是一栋外表寻常的大厦，灰暗的外墙，毫无特色的设计，跟周围那些设计新颖、样子独特的建筑相比，有种刻意的低调。
她站在大厦，茫然地环顾四周，空荡荡的大厅，什么也没有。除了，左右两边那巨大的电梯口边闪烁的数字，让她感觉到，这里并非空房子。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女士，接待处在17楼。请跟我来。她讶然地退后两步，望着那个来不及看到正面，已然转身朝电梯方向匆匆行进的来人，躇踌片刻，小步跟上来人，一同隐没在那扇区大的电梯门之后。
2
三周以后，她家里多了一个来客。
她看着沙发上熟悉又陌生的他。依然是清爽飘逸的短发，浓墨的眉毛下一双明亮的眼晴，挺直的鼻梁，略厚的嘴唇，带着一点莫名的小性感，唇边一圈淡青色的胡茬。一件黑色外套，里面暗紫蓝格子衬衫，透出一分优雅。此刻，他正安静地坐着，略带沉吟地看着她，若有所思。没有什么不同。她暗想。
迎着他的目光，她慢慢踱过去，半跪在他面前，拿起他冰冷的手，放到自己脸上：“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看着她，唇边浮出一个微笑，慢慢地开口：“知道。”
“他们告诉我，你是我最爱的人。”
声音平静，带着一种机械化的呆板。然而她还是喜悦地拼命点头。
“嗯嗯，是的！那么，你会对我好吗？”
他依然看着她，平静地回答：“我只忠于你一人。”
“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这是我的使命。除非你要我离开。”
一滴眼泪落到她脸上，她把头埋在他结实而冰凉的怀里的，笑了，又哭了。
“抱歉，身上有点凉。”
“没关系，我会习惯的。”
她又抱紧了他。
3
她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每天快快活活地忙进忙出，嘴里吱吱喳喳：
“老公，我醒了。”
“老公，我饿了。”
“老公，我吃饭了。”
“老公，我吃饱了。”
“老公，我困了。”
“老公，我出去了。”
“老公，我回来了”
他总是温柔地回应：“嗯。乖。”，摸摸她的脸，吻吻她的额，然后满脸笑意地看着她甜甜地吃饭，甜甜地进入梦乡，或者，满怀欢笑的出门。
或者一天几十次上百次的回答她的问题：
“你爱我吗？”
“爱！”
“我不在身边时会想我吗？”
“想！”
“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
每逢此时，她便开心得像个孩子。然后埋首在他的臂弯里，幸福得不知所以。
4
有时候，他们也一起出门。一起逛商场，一起挤地铁，依着他稳如泰山的怀抱，份外踏实。他会在标志建筑前讲解城市的历史，在餐厅里说每一道菜肴的渊源，在园林里教她分辩某几种植物，甚至虚构一个古代书生与小姐私奔的故事，她挽着他微凉的手，笑得不能自已。
“冷吗？”他温和地问。
“不，比以前好多了。”她仰头看着她，快活地说。
她渐渐回复了活力。
她愈来愈年轻。
她越来越觉得，那个决定，是对的。
5
两年后。她家的大门，被敲响了。
门开。静静站着一个男人。
“我回来了。”
“你？”
“是我，我回来了。”
“真的是你。”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了。”
“你怎么才回来！”
她扑上去，狠狠地抱住他，埋首在他胸前，贪婪地闻着那熟悉的带着体温的淡淡味道，温热的呼吸喷到她脸上，痒痒的；一股温暖润泽的感觉从被她用力拥抱着的身体慢慢传来，如火般炙热，她颤抖着，激动得不能自已。是你，真的是你。她双手胡乱捶打着她，又哭又笑。
“是我，我回来了。”他张开双臂轻轻搂住了她。
6
“他回来了。”
“是的。但是我不知道……”
“为弥补你的遗憾，我来到这世间。现在，你重新拥有了所爱，我的使命，也该完结了。”
“你要回到大厦里吗？”
“不。我要消失了。”
“再见。”
他按下了身上的红色按钮。瞬间，终结了一生。
她看着他倒在地上，俊美的脸容从哀伤到黯淡到毫无生气，最后，一片灰白。她扑上去，只摸到一片刺骨的冰凉。
7
“抱歉，女士。我们的程序出现了重大的错误。像这样的情形，本来应该提前告知我们进行纠查或回收，以便重装程序或删除记忆重转数据的。不知道为何他终结了自己。另外，你说他慢慢开始有了人类的体温这种事情我们也是第一次听到过。我们一定会重新检测程序，以免以后出现同样错误。不过，——现在，他对我们已经没用了。”
“对不起！”
8
“亲爱的，现在我们可以真正在一起了。”
“不，在你离开之后。你已经不是你了。我也不是我了。他，也不是你。”
她转身向楼顶跑去，跨上围栏，向着外面无艮的虚空一跃而起，风吹起她的衣裙，犹如一个蝴蝶，从十七楼飘然落下。
随着一声巨响，地上，一滩鲜血，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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